窗前的泡桐树开了一年又一年,淡紫色的花儿在枝头散发着撩人的清香,这满树的馥郁淡雅的芳香,带着一丝乡土的气息跨越时空的维度来到我的面前,似乎,在竞争激烈,读书与学识越发重要的城市里,这种安静已是久违了。
幼时在县城生活,家旁开着一家书店。店面不大,黑色的瓦,粉黛的墙,颇有烟雨江南之感,漆红的房梁,朱色的门帘上挂着一块匾,上书未名二字。
依稀记得第一次来到书店是一个炎热的午后,我探头探脑的在书店门口张望,亦或是惊动了正看书的老板,老板轻轻打开了门,微笑着邀我进去,我好奇的跨进门槛,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墨香,启鼻嗅,抬头,正迎上老板那含笑的双眸,我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老板。明显已近花甲,双鬓斑白,一张被岁月刻划的苍老的脸上纹理清晰,眼里散发着智慧的光芒,透着丝丝的慈祥,眼角噙着温和的笑,一双手上老茧密布,手里夹着一本刚刚在看的书,很自然地下垂,身上着着一袭白衫,一条军绿的长裤包裹着腿,给人以十分干净的感觉。他领着我来到一排柜前,指了指上面的连环画,轻抚了两下我的头,给我拎来一张板凳,拿起台上的抹布,掸去灰尘,然后又返回了店门口,理了理衣衫,重又静静地坐下看书。他看书的样子煞是文雅,阳光下,睫毛轻轻抖动,向左微微地偏着头,一只手指着书上的字一行一行仔仔细细地阅读,一只手拿着笔不时地在纸上圈圈画画。他时而闭目,时而锁眉,时而合书思考。店外,一阵风儿吹过,门口的泡桐树洒下片片花瓣,如紫色的小精灵般在天空中浅唱、,低吟、漫舞,一切都如此美好。
时间在流逝,越来越多的人不再喜欢踏进书店去品一杯知识的香茗了,他们开始喜欢那如烈酒一般刺激简单的电子阅读了。泡桐树也越发衰败,一如老板的书店般冷落萧条。
那一天终究是来了,天空阴沉沉的,看不到一丝光亮。老板托人把我叫去书店,跨入门,店老板在默默地收拾书籍,将书一本放进他的书箱里,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擦眼角的泪,身影是如此的单薄瘦弱。半晌才发觉我在身旁,他强露出了微笑,拿起身旁的几本线装书,郑重地递到我的手里,说:“伢儿,这些书你好好地留着,如今,这些似乎已经跟不上时代的发展了,但是你千万要记住,学而不思则罔,思考比读书更重要,从书中思,才能获得更多你自己的东西。”蓦然,窗外的最后一朵桐花也落下了,带着老板和他的书落下了,落下了,雨起了。
风轻拂,院子里的桐花又落下几串,扑打着我的脸,我轻轻地取出老版的书,摊膝上,坐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此时,阳光正好,空气似乎也被染成了淡紫色。低头,握笔,读书,思考,脑子里,又想起了他:一树的桐花,开得摇摇欲坠,他身穿白色的长衫,在树下端坐。回首,似乎又听见那人的叫喊,“伢儿,快来读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