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的爸爸是一个文艺青年。
这天晚上,凉风轻拂,卷走了闷热和潮湿。吃完晚饭,爸爸照例是要出去走一走的。他走到玄关处去穿鞋,口中却吟着:“我轻轻地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刹那间,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是对泛黄往事的追溯。
推开窗子,见得那婆娑的树影,朦朦胧胧,轻轻摇晃着微凉的夜晚。夜色温婉如水,一涓一涓流淌进我的心里。清风徐徐,
追赶着那枯黄的竹叶,翻旋着,飘向天边。
我的思绪,乘着那一叶竹影,在泛黄的时光中穿梭。
我似乎看见,傍晚时分,乡间的小路上,奔跑着那些刚刚放学的少年。他们打闹嬉戏,吓得那邻家的小黄犬都灰溜溜的躲在门边。他们从地上捡起薄薄的瓦片,弯下身子,朝着池塘掷去,“咚,咚,咚”,那瓦片在水中跳了三下,溅起小小的水花,忽的坠入塘中,不见了踪影。可怜那呆愣愣的白鹅,惊得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神力,一下飞上岸边,扑棱扑棱的走了。
一个少年,带着圆圆的眼镜,捧着一本《志摩的诗》,穿过片片林荫,一队肥肥的黄鸭,肆无忌惮地穿过小路,一摇一摆,像那短腿的富家老爷。
少年走过结满柿子的枝头,顺手取下一个,用灰蓝的麻布书袋,把那红的快滴出油来的柿子擦得亮晶晶的,大口大口的吃着。那丝丝缕缕的甜,钻进他干渴的喉咙,钻进他心窝。
隔壁家的几个小毛孩,把一只鸡逼到墙角,一个个张牙舞爪,正要去逮,谁知那颤栗的鸡一下飞起来,不忘在小毛头的头上蹬上一脚,“喔喔”叫着跳出了包围圈。小毛头呆了:鸡不是不会飞吗?
少年继续走着,走过了田垄,看着那十一二岁的孩子放鹅。这孩子,靠在树上,眼皮一合一合,就要快睡着了。
睡吧,睡吧。大地也睡着了。在柔和的月光下,少年轻轻地吟诵:“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地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我不知道爸爸曾经是谁,是那打水漂的男孩,还是那逮公鸡玩的毛头;是慵懒的放鹅孩子,还是多愁善感的文艺青年。但我知道,这些都是他走过的岁月,或顽皮或乖巧,或阳光或阴雨,悉数成了回忆,封存在记忆深处。
我们生命中年少的时光,也许并不惊天动地。或许是在田间追逐着夜晚的萤火,或许是在村口等待着黑白的电影;或许是在抽屉里深藏着挂科的考卷,或许是在花下诵读着晦涩的诗行……
这,是我们终将逝去的,青葱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