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苦忆短,开轩纳夜凉
——杜甫 《夏夜叹》
浅时光,深记忆。
小时候,乡下,夏日的夜晚总是那么恬静、平和。每每回想起来,就像一块绿丝绸铺在记忆里,爽滑、清凉、安谧,使我怀恋到心疼。
惬意的夏夜从傍晚的晚餐开始。
奶奶同邻居家合打了一口水井,井水的好处是冬暖夏凉。奶奶在黄昏时便用尼龙网兜装上一、两瓶啤酒和一个西瓜,往装了一桶井水的铁皮水桶里一扔,任它吊上一两个小时。当啤酒拿出来时,瓶子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水珠,用手一擦立马又洇的细细密密的,我知道这啤酒是奶奶为下地干农活的爷爷准备的,而我,常常贪念啤酒打开倒入杯子里时那喷涌的泡沫,啐上一小口,白花花的气泡让我有着漫步云端的感觉。我猜想,劳累一天的爷爷喝着凉爽的啤酒,吃着奶奶亲手做的下酒小菜,应该是他每天最幸福的期待了。
忙完农活回来的爷爷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拿上接了自来水的软管把院子里外冲了个遍,冲过凉的院子和院外感觉特别的凉爽,没有了午后的炙热。晚饭时,恰巧是蚊子出来唱歌跳舞的大好时机,它们一个个都非常猖狂,我和弟弟在身上喷了许多花露水和防蚊液都没能幸免。奶奶看我们不停的捞着又痒又痛的双腿,便给我们找了长裤穿上,,我和弟弟将打满井水的桶拉到院子里,将手臂伸进水桶,井水漫过肘腕,我肆意的享受着钻进毛孔里的每一滴清凉和舒爽。奶奶看到我这么做,总是要凶我,说小孩子不能玩井水,以后会关节疼。吃晚饭后,我便迫不及待地要吃西瓜,我挑上一瓣红里透粉的西瓜塞进嘴里,甚是拔凉拔凉的,那感觉就像第一次吃了夏日里的冰棍,嘴巴吃得滋溜滋溜地响,奶奶眯着眼睛看着我的吃相,感觉就像她自己吃着一样,时不时的用毛巾帮我和弟弟擦擦嘴巴,溺爱之情全在眼里。
最是自在、热闹的是晚饭后,庄上的人们都开始聚集起来、纳凉、闲聊。酒足饭饱他们手拿着蒲扇,一路走着,边说话边摇着扇拍打着手臂和腿弯。因为爷爷奶奶的人缘极好,且又是靠在路边,所以大家大多爱在我们家门前转悠、闲聊。想来这也是农村人一天最悠闲的时刻吧。奶奶洗完锅碗忙招呼他们来小院聊聊,并让我搬出家里所有的小板凳和小椅子,他们一边闲话着家常一边逗趣着我,看着我一个一个的搬,还不时的撩一下我,偶尔我会搬的很勤快,偶尔也发点小脾气。
他们聊天说地,谈论着谁谁家的女儿找了好的婆家,也或找了什么样的对象,一会儿又嘀咕谁家的两口子吵架斗嘴,聊得最多是庄子上的赵老太他们家,说赵老太挺可怜的经常和儿媳妇吵架,八十多的人经常坐在家门口哭哭啼啼的,向每个路过的人哭诉儿子凶她、媳妇骂她,还经常不给饭给她吃,而奶奶们的说法各有不同,有的人感叹到,说什么人老了,不能动了,不值钱了。也有的奶奶们说,弄成这样也怪赵老太自己,经常疑神疑鬼的,说儿媳妇给她吃变味的饭菜,给她喝不烧开的开水;什么衣服洗不干净之类的······而我奶奶说可能是年岁大了,想让儿女们多关心照顾她,找找存在感罢了,我也亲眼所见她家儿女没有那么可怕,懵懵懂懂中我觉得也许我奶奶是对的。赵老太可能和我们小孩子一样,爱粘人、寻求重视罢了。我一遍又一遍念着奶奶教的歌谣:“梭子星、扁担心、扁担头上七颗星······”夜渐深去,我不知不觉在奶奶的摇扇和她们家长里短的闲聊中香甜入梦.
童年,夏日的风物人情,近得仿佛清晰如昨,又仿佛遥远得像上辈子。我知道,那些夏夜就像童年一样回不来,曾经一度觉得永远也不会过去的时光,就这样轻巧地流逝于指尖,只剩下我久久的怅然和心疼。
“梭子星、扁担心,扁担头上七颗星······”奶奶教我的童谣依稀在耳边回响,心房忽然溢满了疼痛。
奶奶,我想你了,亦如想起了那恬静、平和的夏夜。——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