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坛上择方净土
想象之中,深秋的月光将脚下的落枫踩得沙沙响。悠远、浑厚的气息从毫无声息的地坛中抚过面庞,微风翻动我手中的《我与地坛》散文集,我隐约看到那摇着轮椅的史铁生微微蜷缩在秋风里。他内心中翻滚的思想之流若泉水般轰轰烈烈地涌来,白浪翻滚,生生不息,将我卷到他记忆深处——地坛中心灵的一方净土。
他在这样宁静的净土上静观老树抽芽、茁壮、凋落;细察地坛中古殿檐头浮夸的琉璃、门壁上淡褪了的朱红、高墙上坍圮的玉砌雕阑;聆听风过檐头、雨落空林、草动虫鸣……他思考了太多,我也侧起身子,手扶右耳,倾听地坛中他的喃喃自语。
我听到感情的深度。
史铁生出院后狠命敲打自己可怕的双腿,向母亲发火、吼叫,他的母亲却忍着病痛服侍、安慰他,直到逝去才让儿子知道自己的病。母子情之所以永谈不厌,是因为它愈深刻,愈能引起共鸣。
我的母亲告诉我,在我快出生时,她的四肢全都被绑在台子上,身体赤裸并且颤抖着,浑身的疼痛令自己忍不住呕吐。可刀子刚一下去的一瞬间她停止了颤抖——她怕刀子划伤我。我无法想象那需要怎样的勇气、怎样狰狞的面孔才能够忍受这样的痛苦。和受肝病折磨的史母亲一样,即使面部扭曲、心底嘶吼,也因爱子的冲动而忘却了自己。也许,感情深入骨髓,爱才能浓到无法不让人为之泣下。
念情,是触碰了我内心最活跃的部分,如同郁郁苍林中动听的雀鸣,吸引我走进翠绿丛林之中。
漫步其中,我瞻仰史铁生思想的广度。
“就命运而言,休伦公道。”正是“命运”对史铁生的不公,他才在二十一岁失去双腿,饱尝常人无法遇见的痛苦。他将命运喻为无法打破的墙,我能看到他在空旷的夕阳下捶打墙时冤屈的呻吟。我惊叹他对命运的剖析,可这更坚定了我不相信“命运”存在的信念。我们所说的好运与坏运,不过是由一针针执念编织而成,假若史铁生执念地享受病痛的过程,享受写作的乐趣,“失去双腿”便是给予人欢愉的好事儿;反之,他若执念地逃避现实、在墙边自杀,便不会他的文字和我现在的种种感想。我更坚信,也更愿意相信,所谓命运,都不是天意,而是人们的精神所在。
我像尝到了鲜果的孩童般欢快地跳起来,因为思想上的收获令我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走进他内心深处最本质的地方,我开始钦佩他乐观的态度。
我望见他在山顶仰天大笑:“我能相信,是我自己爬上了山呢!”他边笑着边抚摸心爱的轮椅;我听见他内心呼喊:“命定的局限尽可用在,不屈的挑战却不可须臾或缺”;我看见他圆眼镜下憨笑着眯起的双眼……在《我的梦想》一文中,他积极、知足、自我挑战的精神令我震惊:我在短短的十六年内,有多少次怀疑过自己的能力,每次考试后泪水都情不自禁地流下来,自己的软弱一边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有时甚至恼羞成怒而直接逃避……而现在,爬更高的山峰,我更愿意选择更陡峭的路,因为他没有双腿,仍然能到达山顶,而我又有何理由不能!
我伫立在月光下的地坛*,心中滚滚波涛无法平息。我愿在生命中寻一方净土,一个无人的地坛,寄存我的回忆,包容我冰冷亦或是炽热的心灵,让我反思、使我充实。它要和史铁生的地坛一样,静谧的丛林中飘荡情感与哲思交织成的乐曲,盘旋脑海,亘古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