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知道，我老头子他以前啊……”
老太太又坐在院子里老树下的摇椅上，对着脚下打着鼾的土狗说着往事，这些话她已经说过十几遍甚至上百遍了，可当稀碎的阳光透过树叶撒在她脸上时，就好像她还是头一次说起一样，饱含着浓郁的温柔。
老太太已经很久没有打理她的小菜园，几年前还放眼望去满是绿油油的空心菜，而今干巴巴的土地上只长着几棵孤零零的野草。她也曾经拿起过她的铁锹，最后却摇摇头说：“干不动了……”那老树也许久没有修剪过，树枝杂乱的向外伸着。
“八年喽……”老太太低头看了看自己干枯的手掌。“哎。”
土狗轻轻蹭了蹭老太太的腿，发出低弱的哼声，尾巴无力的摆了几下。说起来，这土狗还是老头子当年送给她的，那时啊，它还是只小奶狗，活泼的很，只是第二年，老头子就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有人告诉老太太，说是看见老头子出了大山，除此就再也没有音讯了。这土狗陪伴了老太太这么多年，如今怕是也老了吧。
远房亲戚曾经想过接老太太走，可是一向温和的她无论怎么样也不肯离开，最后硬是用烧火的棍子赶走了他们。因为老太太记得，老头子离开的前几天，还拉着她的手说“：等到过年，我就去城里给你买雪花膏，擦了手就不裂了，又香又滑。”
微冷的晚风吹落几片枯叶，落在老太太的腿上，她浑浊的眼睛眺向远方山边的落日，仿佛等待着什么。昏黄的日光从她的脸上一点点褪去，天空变得一片灰暗。她的眼神终究黯淡下来。
“太阳落了，我们走吧。”老太太艰难的从摇椅上起身，拍了拍土狗的头，一人一狗缓缓的回到她们的屋子。掉了几块皮的墙壁上，还挂着发黄的老照片，那是他们唯一一张合影。老太太睡的土炕一直空着一边，每晚都要铺好被褥。今晚她把另一个枕头搂在怀里，把头轻轻埋在里面。土狗在地上趴成一团呜咽了几声。
屋外的风呼呼作响，屋里的灯，熄了，太阳再也不会升起来了。
没人知道那一晚，老太太无声的落下多少苦涩沉重的老泪。也没有人会知道，老太太的木箱最底层，那一张揉皱的癌症诊断书的时间，是老头子送她土狗的那一年。
从此再也没有一个老太太坐在老树下的摇椅上，对她的土狗说：
“你不知道，我老头子他以前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