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冰心的古道热肠,没有丁玲的尖锐辛辣,亦没有箫红的细腻柔婉,你总是用一种潮湿的漫不经心的笔调凄冷又不无悲悯地描述着一个个可爱又可怜的灵魂,用深谙世俗的心灵和敏锐的视角去讲述对这个疮痍世界莫大的同情与悲哀。你是张爱玲,像在寂寞深处独自绽放的花朵。
你说“生命是一袭华美的长袍,上面爬满了虱子”;你说“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我明白你对这个世界怀着巨大的爱怜和悲怆,你从不夸张岁月的虚华,《倾城之恋》中白流苏的坚韧刚强,决不妥协;《红玫瑰白玫瑰》中王娇蕊的城府深情,振保的怯懦虚浮;《十八春》中顾家姐妹的跌宕人生,坎坷沉浮;《色戒》中王佳芝的无奈心酸,痛苦徘徊却又愿意为一厢情愿的爱情付出生命的执著勇敢……我都能强烈地感应到在自私冷漠的纸张下潜藏着你对人世间的同情和伤感。卢梭曾在思考人生命运、感受生活时不禁扶树流泪,泣不成声。我常常会想,这一部部凄美清、荡气回肠的小说又会渗透着你多少的血泪和哀愁。
童年时代,你坚信“出名要趁早”。从小你便锋芒毕现,展露才华,可当童年的狂想逐渐褪色的时候,你发现,几乎是很失落地发现除了天才梦之外你几乎一无所有。十五六岁起时你便开始抵挡各方面的攻势,鄙视那些浅薄轻狂的人,不愿意过早地坠入世人竭力歌唱的爱河。直到胡兰成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你的世界。
胡兰成面对才华横溢、闪着冷眼光芒的你依然谈笑风生,从容自得。你眼前一亮,却又不知道算不算动了情。在那个纸醉金迷、战乱不断的年代,共同的爱好与对人世的感慨点燃了你冰冻许久的心。你谦卑地说“望着你时,总觉得自己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去,只是心里是喜欢的,又从尘埃里开出花来”;你还宽博地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原来你早已爱得深沉。
可是,动荡的年代里身为伪*官员的胡兰成终被揭穿,你随其辗转南北,从无抱怨。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但胡兰成却辜负了你一片炽烈的深情,在那孤独流离的日子里他另有所爱,在努力变得苍白之后你最终选择离开。刻骨铭心的爱让你痛苦不堪,在稍稍平息之后隐忍地说“倘使不得不离开你,亦不致寻短见,亦不能够再爱他人,我将只是萎谢的了”。
流浪美国的岁月里,时间默默地平息了你淌血的心。结识赖雅,让你冷寂荒芜的心重新有了暖意,你依然选择婚姻,希望能抓住生命给予的恩泽,为了赖雅,你不惜放弃腹中那让你兴奋不已的胎儿,但命运却总显得那么刻薄而又突兀,在匆匆十一年的幸福之后赖雅撒手人寰,你在短暂安详的惬意之后重归孤独。
后期的你几乎是流着泪走过来的,你拒绝所有人的拜访,所有人的来信,所有朋友的电报,甚至拒绝所有的光线。寂寞深处,一个人苍凉走过……
香港作家李碧华说:“张爱玲是一口任由各界人士四方君子尽情来淘的古井,大方得很,放心得很。”可在我看来,你拥有的不仅是深井的渊博,还更像是危崖之上独树一帜的鲜花,只能仰望,不能企及,寂寞深处,独发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