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的目光被一只小壁虎牵住了。
那是一只断了半截尾巴的小壁虎,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立在墙角的琵琶琴盒上,它绕着前口袋的拉链,一圈又一圈的爬着,也许是疑惑这条路没有尽头,它时缓时疾,迟疑、迷茫,但并没有放弃,依然前进、前进……我屏息凝视着这个纤弱的小生灵,数不清它这样爬了多少圈,蓦地,它收住了脚步,是意识到了自己在走一条没有出路的路么?它抬头环顾四周,片刻调转身子,竟爬下了琴盒,钻进地板踢脚线的夹缝里,不见了。
一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的我,不禁为这只小壁虎庆幸起来,它没有在迷途中放弃努力,用信心和勇气为自己寻求了出路……我的目光不禁又落在了小壁虎踏足过的琴盒上,那里面静静沉睡的,是一把曾经陪伴了我四年多的琵琶,它曾经是那么的神采飞扬,而今,却披着厚厚的外套,蒙着尘埃,冷冷地靠在墙角,像一个垂暮的老人,落寞、颓废……我的眼眶有些湿湿的,多久了?一年多了,我没有再触碰过它的一根琴弦,那彼时宛转悠扬的琴音也喑哑了吧?
泪眼婆娑中,依稀看到一个还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抚摸着一把崭新的琵琶,小手轻轻拨弄着琴弦,眉眼里呵,全是关不住的欢欣与喜爱——那是五岁时的我,只比那把琵琶高出一头,把它抱在怀里都有些吃力,老师就在琴头拴上绳子,吊在衣架上帮我把琴抱平稳,开启了我孩提的学琴之路… …
八岁那年,民乐考级的考场上,个头最小的那个琴童,却捧回了琵琶七级的优秀等级证书……这背后是一千多个日子里的勤学苦练:每天夕阳晚照,我端坐在琴谱前,手指在琴弦上的翻飞,那空灵妙曼的声音让我沉醉,忘却了楼下孩子们不绝于耳追逐嬉戏声……发高烧即使天旋地转,哪怕只是练一练轮指、音阶的基本功,我也要坚持抱起琵琶;每年初春开始,手指脱皮是逃不开的“劫难”,我的十个手指头瞬间变成“红酥手”,按在细细的钢丝琴弦上疼,生疼……只有咬着牙坚持、坚持,不久手指上磨出了茧皮,居然感觉不到痛了……
九岁那年的暑假,我已经是第二次站在了“齐鲁乐器大赛的领奖台上”,连续两年摘得了金奖第一名的奖牌,还先后在省、市多次比赛中获得特等奖;去电视台录制节目、参加公益演出、为班里的歌咏比赛配乐……那些汗水换来的荣誉荣耀,让我的好伙伴——琵琶也熠熠生辉……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却在九岁半时,那个冰冷的冬天戛然而止……我突然严重过敏,服用抗过敏药导致心率异常增快,可怕的心率坐着也会飙升到一百二十多,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止的胸闷、头晕、恶心,每天痛苦煎熬,妈妈带我辗转就医无果,只好在家休学静养……转眼已经一年多了,在这充满阴霾的日子里,我的生活也变成了黑白:因为心率快,每天基本是卧坐着,偶尔散散步,也要蜗行牛步,除了看看书,就只能在阳台晒晒太阳发发呆……我的琵琶呢,妈妈早早就把它塞到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墙角,我听之任之,其实也是在逃避,我不想再面对它了,我没有勇气与信心再面对它,我怕自己心率快难受,怕自己劳累,更怕看到自己已经不能娴熟流畅的拨动琴弦,再也弹不出那余音袅袅的曲子——我已经不是“我”了……
而此刻,因为琴盒上那只迷茫无助、却又执着努力的小壁虎,曾朝夕相伴的琵琶又重新闯入我的视线,往事萦回脑际……原来,心爱的琵琶一直在我心中,从未走远。也就在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长大了:以前那个不怕吃的苦的我在哪儿呢?重新坚强起来!我可以试一试半卧着弹琴啊,可以试一试每次只练十几分钟,或者只是先练一练基本功,重头开始慢慢来……我使劲儿抹去了脸颊上的泪水,我可以做到的!就在前几天,我还阅读了残疾人作家史铁生写的散文,那优美的文辞,细腻的笔触,居然都是在轮椅上完成的作品,还有那些曾经听过的故事;21岁患渐冻症,只有三根手指可以活动的著名物理学家霍金;28岁失聪,却创作出数支世界名曲的“交响乐之王”贝多芬…………身处困境时,唯有先战胜自己的怯懦,“没有比人更高的山,没有比脚更长的路”,用信心与勇气创造属于自己的奇迹!
或许长大,有时就是一瞬间的事,我挺直了身子,坚定的把手伸向了墙角的琵琶。我,不能输给一只断尾的小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