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的雨说来就来，冰冷地浇了长贵一身。雨水从长贵沾满灰的工作服上滚下时已变成了泥水。儿子小小撑着一把小雨伞，很听话地站在蓬头垢面的长贵旁边。
公交车来了，一群人不顾形象地往前冲，推搡着挤着抢着上了车。长贵攥着儿子的手，最后一个上车。
他们没有座位。车开了。
一会儿，车停了，下了一拨人，长贵的旁边空了一个位置，小小提着伞，雨水全滴到了座位上。长贵有些不好意思，车上人斜睨着他，没有多余的表情。“爸爸，坐。”小小指着座位，稚嫩的脸上写满懂事。长贵心里很甜，但他告诉儿子：“小小，咱要尊老爱幼，懂吗？这座位要留给有需要的人坐。”
“爸爸需要，爸爸干了一天活，肯定累了。”小小嘟着嘴，有些费解。
“呵呵，爸爸不累。咱让给奶奶坐。”长贵看着旁边一位老大婶，暗示她可以去坐。那位大婶看了一眼，并没有挪动半步，只有目光呆滞地抓紧车椅背上的扶手。
长贵有点窘，一看，哦，原来是座位上的水没擦呢。长贵用袖子擦了擦，说：“坐吧。”他笑呵呵地对大婶说。大婶仍旧没动一下，只又斜睨了一眼，微微转动一下眼珠，又微微拧了拧眉毛，一脸的鄙薄。不动声色地，刚刚够让人察觉，却又收了回来。
长贵脸红了，手一下子不知往哪放，只好紧紧攥着小小的手。小小看爸爸有些不对劲，指着座位说：“爸爸，脏了。”位置真脏了，长贵的袖子，沾满了水泥粉尘的袖子，还不如一块抹布。长贵不知怎么说，心里有一点苦涩，又有一点委屈。
小小松开爸爸的手，也用袖子轻轻地把座位擦了一遍。这下，座位干净了。
“爸爸，坐。”
“爸爸不坐，尊老爱幼，小小又忘啦？”
“爸爸比奶奶小，奶奶不坐是让给你坐的，你说‘爱幼’的嘛！”小小笑了，浅浅的酒窝让长贵感觉暖暖的。
长贵仍旧没坐。
车停了。上来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爷。长贵连忙过来扶着，“大爷，来，这儿有座位。”刚一转头，座位竟被那位大婶坐了去，理所当然地，表情依然凝滞着，脸偏向了窗外。长贵扶着大爷，有点发愣。
可是大爷似乎懂了。
“小伙子，大爷硬朗着呢，我能站稳，呵呵。”大爷抓着扶手。小小在一旁拉着爸爸的衣襟，说快下车了。大爷看到小小，小小也看到了大爷，连忙说“爷爷好”。“唉，真乖，孩子真乖，爷爷给糖吃”。大爷从口袋里掏出几块糖，塞到小小手里。“谢谢爷爷！”小小很开心。大爷也对长贵赞许地笑了笑。
车停了，小小牵着长贵一蹦一跳地下了车，仿佛座位的事情从没发生过。长贵盯着远去的公交车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