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雨霎时铺天盖地。
江南的柔情方才还在那枝头摇曳,现在也躲进了屋檐下,天地之间一片迷蒙。
人们猝不及防,或跑,或躲,狼狈万状。恍惚间,我看见一个醉翁般的人,摇摇晃晃地走在奔跑的人群中。人影散乱,他却不慌不忙,坦然地大步走在街上。雨似乎故意嘲笑他,不偏不倚地向他迎面打去。虽然一身蓑衣,他也被淋透了。大约是浑身感觉到一阵凉意,酒意也被吹散了,他低下头来,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忽然见到自己的芒鞋已破,便叹息着无奈地笑了笑:“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难道是苏东坡?这世间还有谁能像他这般吟啸徐行?
东坡的一生,如同风雨中随风而起的飘絮,在昼夜交替中起伏不定。“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苏东坡的一生中,想当年何曾不是这样春风得意?看东坡当年,一举高中榜眼,被皇帝大加赏识,政治上如鱼得水。可是汴梁城里宽阔平坦的大路容不得他,乌台一案,使他从此颠沛流离。
可是这小小的风雨无法动摇他豁达的扁舟,即使在赤壁之下,他依旧能侣鱼虾而友麋鹿,与日月对饮,同江水齐吟,以文人情怀抒写恢宏的战场,赏天地万物,论古今成败。那如今仍然“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西子湖,也有他可引以为傲的治理功劳。
白天被黑夜掩盖,阳光躲藏在乌云之后,一个能看见黑暗中光明的人,一个能任凭风雨过去享受阳光的人,恐怕没有什么可以把他难住。莱昂纳德科恩的传记《我是你的男人》中有一句话:“悲观主义者是那些等待老天下雨的人,而我早已经被浇透了。”我们不得不说,苏东坡就是那个任由浑身湿透的人,无论人生的风波有多大,他总是一副安然。
即使是到了老年,他也曾发慨论:“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而不像陆游,看着“镜中衰鬓已先斑”,就满脸“泪空流”。“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苏东坡大约也未想到,千年之后,我们眼中的他,一如他的词中所写的那样,是一位豪放的“千古风流人物”。
人的一生不知有多少的逆境需要去闯,可无论其中有多少艰难险阻,多大的风雨,如苏东坡一般度过一生,就已是极大的成功。
苏东坡一生随缘,但随缘并不是信佛,不是听天由命,而是用豁达的心态去面对生活。任凭雨打风吹,我们也要随缘而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