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拿不动那火钳，需得两只手握着柄，才能颤颤巍巍地夹起一根干柴送入锅堂里。可是它却怎么都燃不起来。奶奶从灶前烧起来，手拍拍腿：“小米头哎，烧不起来我带（们）就没饭吃喽。”然而顺手接过火钳，手腕转了几下，拨弄拨弄，灶堂内亮起微弱的火光。
今天哥哥带女朋友回家吃饭，爷爷奶奶有些高兴又有些局促。爷爷穿着一件老旧却工整的白色衬衫，灰色的西装裤，原本就瘦，如今看起来更加瘦削。奶奶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长袖，还是去年姑姑买的，手上的那条金色手链黄澄澄的。这样的爷爷奶奶让我鼻子一紧。
灶堂里的火光跳跃着，迅速侵噬旁边的柴火，渐渐燃起温热的气息，暖暖地笼着人的脸颊。秋天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人的骨子里都冷。我坐在灶前，蜷着身体，时不时替奶奶加把火。
奶奶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说着话：“你看你哥哥这个憨小仔都找了对象了。”她眉眼间的笑意仿佛要溢出来。“哥哥带对象回来我还看得见，不知道小米头那一天我还看得见吗，半截身子都埋在黄土里了。”我嗔怪着奶奶，又有些难过，难过的不知所措。
火光还是很耀眼，火势却不那么大了，有渐渐颓败的迹象。饭菜都差不多煮熟，我不再往里加柴，却往灶口坐得更近一些。
我阖上眼皮，歪着头休息。爷爷过来朝我口袋里揣了一把，压低声音说：“姑娘，过节爷爷给你几个钱，买点东西吃吃去，哥哥已经上班了，你还在念书，要多吃点。”我应着，不知道说什么好，神丝却飘向很远的地方。小时候，大大泡泡糖卖一块钱十个，五颜六色的，哥哥五个，我五个。那时候连“绿箭”都是奢侈品，。奶奶总是怪爷爷买这些不正经的东西给我吃。那是那样一个不富裕的年代里，爷爷奶奶能给我的最好的东西，也是我往后这么多年里最大的快乐。想着想着，更加难过，难过得不知所措。
火终于熄灭下去，炭火闪着橙红色的光，忽明忽灭，暖气刷着人的脸，他们一手带着我长大，操着一口方言教我说话，不错我成长的每一个瞬间。而我却在十几年的求学生涯里渐渐远离他们，错过他们满头白发的样子，错过他们衰老的瞬间。从前有人说，看你如今的样子，你小时一定过得很好吧，是啊，一直浸润在幸福里的人长大了都是幸福的。人生很神奇，很不完美，等自己什么都有了，却也什么都没了。曾经所有的痛苦失意统统在奶奶烧得那把火里消失殆尽，那把火也终将渐渐熄灭，伴着人的遗憾，悔恨变成一堆灰烬。
一把柴火满堂灰。恍惚之间，听到奶奶在叫我吃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