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熟一晌,蚕老一时。”于小区散步,看到满树满地的黑色桑葚,想起儿时麦收的场景。早上还青中泛黄的麦穗,不到中午就金灿灿一片,麦子成熟的速度,可用得上“奇妙”二字。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麦收前的准备工作很重要。割麦前,每家每户必先找一块“闲”地,耕翻、碾压,直到成为一片平地,作为麦收后的场地,俗称“麦场”。其次是麦收期间的一应农具,镰刀自是必不可少的,镰刀磨得锃光锃亮,然后是草腰子、地板车、铁叉、竹耙、石磙、木锨、簸箕、扫帚、口袋、粮仓……
割麦要趁早,天刚麻麻亮,一家老小就出动了。站在田间地头,一眼望不到边的麦浪,犹如金子的海,微风拂过,麦浪涌动,凹下去如波谷,凸起来似浪峰。密密匝匝的麦穗,你推着我,我拥着你,仿佛在向你招手,期待你的到来。
“你年龄小,别贪多,把两拢就行。”父亲一边说,一边给我做示范。收麦不单单需要力气,还讲究技巧。只见父亲双腿岔开,左手往前一揽,右手顺着麦秆猛劲斜拉,顺势用镰刀一拢,膝盖向前一抵,割下的麦子顺势倒在左腿和脚面之间,左腿移动着麦子,不紧不慢地前移,割的干净利索,身后的麦铺一字排开,和人构成了农家三夏忙的田园动画。对于倒伏的麦子、厚实的麦秆,需要独特的使镰方法。麦秆经过阳光的暴晒,更容易收割,碰镰即倒,与清早的凉爽相比,正午收割的效率更高些。父亲、母亲在前面割麦,奶奶带着弟弟妹妹拿出草腰子捆麦子。也有的人家随手拿起两撮麦子,将麦穗一头扭在一起做麦腰子,一捆一扎,顺势立在田间地垄,便于运输,又便于晾晒。
“收麦如救火。”割完、捆好的麦个子要及时拉运到打麦场,不然经过暴晒的麦穗极易脱粒。劳累了一天的村民顾不上喘息,第二天一早,不等地面潮气完全褪尽,一家老小就在打麦场忙活了。奶奶带着我们几个逐个解开麦个子的草腰子,父亲和母亲则负责摊麦子,只见父亲、母亲用力将解开的麦个子撒开,用母亲的话说此时的麦子摊的越乱越散越好,麦穗切忌顺头放,这样便于麦秆、麦穗晾晒。摊好场,每隔个把钟头,父亲用铁叉不时翻挑麦秸,待有麦粒脱落、麦秆发出“嗞拉”声时,就可以碾压了。
我家地少,场地也不大,父亲找来石磙,我们姐弟好玩似的套上绳子,使劲拉动石磙。母亲找来一根木棍用力捶打周边碾压不到的麦秸,奶奶则用扫帚将炸开、崩落的麦粒往里扫,一家人各尽所能,期盼丰收。待碾压过两三遍,父亲、母亲便用铁叉将上面的麦秸挑起,堆在麦场一边,堆成麦秸垛,要堆出一个既稳定又漂亮的麦秸垛是需要技术含量的。常见的麦秸垛大多是四方形的,也有的堆成圆形,邻家李奶奶堆的蘑菇型麦秸垛最为漂亮、瓷实。麦秸的用处可不少,不但可以喂牲口,还可以当做饭柴火,在七十年代的农村,麦秸还有个最大的用处,就是冬天用来装“草铺ti”,铺在床上极暖和。我高中三年的住宿,都是父亲从学校附近村庄买来麦秸给我装“草铺ti”过冬。
碾压完的麦子还需要通过“扬场”借助风力将麦粒、短麦秸和麦糠彻底分离。扬场看似简单,却不是每个村民都能胜任的,儿时最喜欢看李奶奶扬场,只见李奶奶手握木锨,用力一铲,顺着风向上扬,麦粒在空中打了个旋转,落地时快速分离,麦粒聚集在中间,麦糠、麦秸四散开来,那动作、那气场让很多壮劳力叹为观止。“收到囤里才是粮。”麦子经过两三次的晾晒就可以入仓了。扬场剩下的麦余子则成了我们孩童打牙祭的物品,奶奶将那些麦余子晾晒、捶打,用簸箕簸去麦糠,留存起来,给我们换西瓜、换麦黄杏、换冰棍,也算是麦收季节对我们的犒劳吧。
时下的农村,土地日益减少,麦场、麦秸垛相继从记忆中消失,即便到了麦收季节,也是花费三四十元、利用个把小时、租来一辆收割机,收割、脱粒、麦秆碾碎一气呵成,最为忙碌的当属麦子晾晒了。机械化代替了人工劳作,收割机消除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劳顿,如今的孩童也不再为西瓜、冰棍、麦黄杏奔波于田间地头了,麦收留给人们的只有那金色的麦浪和美好的记忆。
曾看到过一副《拾穗者》的油画,三个农妇正弯腰捡拾遗落的麦穗。她们躬下身子的姿势是那样的庄严和朴实,诠释着对丰收的虔诚和敬重。她们捡拾的不只是麦穗,更是一段段光阴,今年以后,依然清晰如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