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的英语老师。 她个子不高,短短的头发,口中跳动的英文单词就如录音机般动听。当然,她生气起来声音的温度立即将到冰点,令人不寒而栗。
我清晰地记得,那年我刚满十岁。
在我们学习英语之前,很多同学早已在外将一些基础知识学的滚瓜烂熟。我的父母以开明的眼界告诉我,我应该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而不是将一个知识反反复复地学习两遍。于是乎到了上课的时候,当我还在为A、B、C发愁,很多同学都已经能够拼读单词了。我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助。
她来了,我暗暗松了一口气,我觉得她会尽心尽力地教我,以弥补我落后已久的起跑 线。
下一秒,我绝望了。
她看着那些信心满满,高昂着头的同学,聆听着他们带着稚气却无误的发音,满意地点了点头。
开始上课了,她的速度令我应不暇接。我迷迷糊糊地听完课,垂头丧气地走出学校。
阴霾的天色压的我喘不过气,仿佛渴望着一场酣畅淋漓的雨。我感受不到雨前微凉的风,只见得成群的黑云在暗灰的天空徘徊。
我坐在书桌前,艰难地理解着她所讲过的东西,却又心烦气躁打开窗,想对外大吼一声------终究还是隐没在喉咙里。
接连几天的天色依旧阴沉,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
那天的英文单词就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课前读书的时候,我总是发不好它们的音,勉勉强强地跟着大家朗读,惶恐不安地搓着手心的汗。
“对,你,就是你!”我惊慌失措地抬起头,只见得她站在讲台上,食指之间直指我的鼻尖。我甚至觉得是一把刀刺破了脸颊。 她尖厉而又生气的声音刺痛着我的耳膜,“你的发音每次都和大家不同,带乱了节奏!”
我一时间手足无措,无地自容地低下头,紧咬着嘴唇,不让眼眶里的热泪滴下。
同学们一如既往地继续读着,仿佛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我躲在书后,就如被人射中心脏,却找不到枪手。我麻木地动了动嘴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场久违的雨终于痛快淋漓地洒下,坐在窗边,细碎而冰冷地雨点灌进单薄的衣服,我感觉不到冷,反而激起了想要冲出去的欲望。
也不知道是否从那时起,听到别人说英语我便显得不自在,更不敢轻易去说。我习惯了去低头走路,习惯了沉默不语,习惯了在英语课不抬头看她一眼。仿佛一看到她,那根带着致命杀伤力的食指便出现在眼前。
我不记得那几年的英语是如何侥幸通过一次次的考试,直到拿到小学毕业照,那份心灵的恐惧才微微消弱。
当我正式走入初中课堂,当年的问题再度浮现,尘封的伤疤再度揭开,挡不住的,是久违的熟悉的痛。
随着第一次的考试落榜,我开始明白生命的很多事情不是我可以控制的。
那年我还小,受了伤,不会处理伤口。可如今几年的光阴已经过去了,当年的伤口却还在汩汩地流着鲜血。如果我只对它听之任之,任它发臭腐烂,那么最终来承担这些后果的的还是我自己。
一次泪水的洗礼之后,我学着为自己包扎。我强迫自己多听多读,床头书桌上贴满了单词卡片;我花费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拾起曾年丢下的东西;我开始参加学校的活动和比赛,即使每一次都毫无斩获......
次次提高的英语成绩与渐渐明亮的世界令我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悦,只是偶尔没有星辰的夜里,还是会想起那段童年的阴影。
我以数年的自卑时光作为代价,换取今朝的成长。
现如今,我已走出了那段回忆,开启崭新的未来。再度回首那段过往,只剩下莞尔一笑后的释然。而那年伤害过我的她,随着时间淡出了我的回忆。我也终于明白,岁月一往无前,生命永不停息,如果一味地溺在回忆里,那么我蹉跎的只有自己的青春年华。
多雨的城终于有放晴的迹象,我站在地平线上,迎接新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