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层层帷幔,依稀可见正值妙龄的西施不知在与何人吟唱。定神看,那名男子倒也玉树临风,几句吟唱过后,就忍不住畅怀大笑。声止,面色忽就凝重开来,似极不舍西施,低头窃窃嘱咐一番,方才一步三回头地慢慢远去。
想来他就是吴王夫差了。我暗叹一声:若吴王知晓这一去竟是永别,可会像方才那般大笑?若他知道这一切全乃眼前这最宠爱的西子所为,又会有怎样一种神情?
“谁?谁在那里?”还没等我叹完,西子就大声惊问。她也真够警觉!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我从帷幔里健步走出。这有沉鱼之美的女子正朝着我金莲轻移,流苏额前动荡,手捻玉杯。柳腰摇曳渐定,西子微昂起头,朝我轻启朱唇:“你,何许人也?”
“我是谁对你并无影响,因为你做的这一切已成定局。”
“你是越国派来的吗?”我的先知先觉,并未满足她的困惑,追问随即而至。
“不是。”我缓缓摇头,“未来学生,路经此地,问你一句,可曾有悔?”
她定了定心神,缓步走到榻前,“悔?时辰一到,范郎必将来接,我与他从此双宿双飞,何悔之有?”
“真的?”我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长廊。西子抿唇不语。那条长廊是吴王花费巨资为西施所建,专用于展示其那绝妙舞姿。多少个难忘的日日夜夜,他们在这里把舞言欢、吟酒作诗。
“夫差他从不曾亏待过你。”
“我知道。”西子走到廊前定定站着,“但,但我是越国人呐!”语间不免染上几分无奈和苍凉。“范蠡意于我,不过是因为我能帮越王成就霸业;世人意于我,不过是因为这张皮囊;唯夫差,一眼相中我之容貌,随后又真心待我好。”她定了定,开口续道,“我生于越国,长于越国。身为越国之人,国难当前,牺牲我一个,又算得了什么呢?”西子转过身,直直看着我:“我的命,原本就不在我自己的手里啊!”
门外,突起一阵嘈杂。那鼎沸的人声,让西施脸瞬间苍白,娇弱身子情难自禁地抖了起来,还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你早就料到这结局了吗?”我强按下膨胀的保护欲,急急问道。
“夫差,是我害了他,我理应承受这一切。”这样的呢喃,不知算不算对我的交代。
敲门声、砸墙声,兵器声、脚步声;怒骂声,嚎哭声……一阵近似一阵,一阵紧似一阵。“姑娘,拉紧我,咱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急急上前。我想,带她一起回到我在的21世纪,总该可以。
她没回应我,反慢慢蹲下,双手插在髻间:“你走吧。这些民怨民愤,终究是要我来平息。”
“词藻欲表先无语,丹青未著已失神。水偷月貌锦鳞醉,风袭峨眉天下颦。莺声压却三军鼓,蜂腰舞动霸业根。一场大梦烟波里,泪洒珍珠照来人……”看她这样,我也忍不住多情善感起来。
临行前,又回头看了西子最后一眼。她嘴角,正慢慢漾起一抹释然的微笑。唉,一代红颜,命薄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