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绿皮车的感情,从很早就有了。
很多人会说,“绿皮车”这个概念,更多是60,70,80后的回忆,也许我们90后这一代没什么感触。
其实不然,对于我来说就有。而且很多。
先说一个概念——绿皮车。在这个高铁驰骋的年代,国人习惯将有别于高铁的普通火车,统称为“绿皮车”。其实这是个误区。真正的绿皮车仅仅指没有空调的普通车次,车次前没有任何字母打头,比如1068次,221次等,有别于K5次,T129次等空调、特快普通车(蓝皮,红皮等)。后来因为某种原因,将红皮、蓝皮车全刷成绿色,颜色合并了,便有了现在以全概偏的误区。
言归正传,生在西安的我,虽然家里都不是铁路系统的,但对铁路的感情都非常之深切。记得父亲讲过,他儿时在宝鸡铁路边长大。顺带一提,西部铁路看宝鸡。当时宝鸡的铁路地位要比西安高一大截。
父亲的童年由一条笔直的陇海线贯穿。幼时的他经常坐“闷罐车”回家,其实就是现在的货车车厢,车门一旦关上了就只能从外面打开,里面黑吗咕咚,车走的也很慢,除了很多人挤在里面,还有鸡鸭鱼狗等等动物,着实受罪。下车之后翻过铁轨即是家门,夜晚伴着汽笛声进入梦乡。
我是到初二那年才对绿皮车真正地有了感情。
那时随父母去了趟成都,我坐在卧铺车厢里,拿着父亲新买的富士相机,把窗户打开,抓拍对面铁轨驶来的火车头。
一阵风刮过去真是爽极了。
初中毕业之后,一心想去西部看看,就参加了旅行社,坐上了去敦煌的火车。去时印象不深,但是回来时记得非常清楚,坐的是从库尔勒开来的1068次列车,纯粹绿皮。
上车之前激动坏了。
时值夏天,不是K字头且无空调,铁皮行驶在沙漠中,车厢里酷热难耐,六个卧铺的区域,只有一个无力的小电风扇在摇头运作,但那简直就是杯水车薪。也是从那次开始,我对丝绸之路沿线开始熟悉起来。
时间一晃高考完,去的最多的便是成都了。“翻山越岭来看你”的前提,是112块钱的硬座票。16个小时的硬座,火车慢悠悠地穿行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中。那些列车员口中熟悉的地名,徽县,凤县,略阳,阳平关,在我脑中烙下了印记。听听列车员的口音,河南话就是郑州局,四川话就是成都局。
还有专业在车厢里推销的列车员,也很有意思:K5上有个卖按摩器的大哥,面相精瘦有点像巩汉林,个子不高,我就遇见过好几次。有时为了卖更多的货,与乘客之间进行心理斗争,卖不出去就一趟一趟地往下落价。推销起来蹚蹚蹚,一段贯口出来,没几年功夫下不来。我寻思:您怎么不去德云社发展呢?
车厢的连接处是烟味最浓的地方,没买上坐票的旅客也常在这个角落里凑合一路。还有斑驳的厕所,未经处理的便便直接排在铁轨上,怪不得进站时要锁厕所,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后来上大学,才对这条入蜀干线——宝成铁路有所了解。
其竣工于1958年1月1日,是我国第一条电气化铁路(重点是电气化,有别于内燃机车),也是第一条穿越秦岭的铁路。
在宝鸡——阳平关的秦岭段,前后跨越嘉陵江14次,桥隧比50%以上。秦岭段采用的是单线行驶,停车让行是家常便饭。
爬坡地区由于坡度很大,采用的是8字型回旋上升路线,在高德地图上清晰可见。修筑难度之大,可以比喻为同时代技术背景下的詹天佑与京张铁路。2008年大地震,导致宝成铁路某段塌方中断。经过奋力抢修及时恢复通车。时任媒体形象的将之称为“四川生命线”,可见其地位的重要性。
有时我也会想,1958年之前期待通车的人们,是不是和我们2017年12月6日之前期待西成高铁通车的心情是一样的呢?
大三之后,西安逐渐与全国高铁圈相连。
2016年宝兰客专通车之前几个月,坐过一次绿皮去兰州,8个小时,身边的乘客换了一茬又一茬。后来宝兰通了,缩短其为3个小时。西成高铁上的复兴号,快到单程3个小时,与之前的16个小时形成天壤之别。古今蜀道亦艰险,猿猱欲度愁攀援。基建狂魔横出世,秦岭天堑变通途。
2017年去喀什,回来时去乌鲁木齐也坐的绿皮车,是柴油内燃机车头,从车窗往外看能看见黑色的浓烟,很有意思。*有些地方的电气化尚未实现。
我想说的是,如今在这个高铁纵横的时代,速度提升了,选择也多了,出行的性价比也高了。但我们真的就只有获得吗?
有得必有失,这是一个规律。
静下心来思考,车厢的泡面味,小贩的叫卖声,过道里的烟味,斑驳的铁墙,蹲在火车各个角落疲惫的旅客,操着各地口音的列车员,进站的汽笛声,想一想,这些却已经一去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