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似巴黎浪漫慵懒,不如伦敦优雅内敛,没有柏林厚重沉稳,它却总是如流云般轻轻柔柔地萦绕在我心头,似是不经意,又不曾远离,扯动着我的思绪。它是我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地方,我的家乡,我心中独一无二的暖城。
总角,它是凤凰花开飞满天的惊艳。
从小就常听爷爷提起,在他们修铁路来到这个几乎没有人烟的地方,一年年将高楼建起之时,那些钢筋水泥之间点缀的处处火红,才是小城最初的市花。待我初入小学之时,因为各种原因,凤凰树已被砍去多数,仅仅是家住的附近,还有一条旧时马路两边仍种着它们。阳光明媚的初夏,小小的我踩着脚下火红的花瓣和翠绿的小叶子,伸着手看小小的掌心中光影流转,起风时漫天的花雨夹杂着小小的叶片,是我那时最美的记忆。无风时偶尔有旋转的花瓣飘落到我肩上、指间,还会好奇的抬头看看。火红的花朵、苍翠的树冠、别有一番沧桑的褐色枝干、偶尔垂下来被我们称作“吊死鬼”的小虫子,是我童年夏天的经典场景。现在想来,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城市,也只能用凤凰花、攀枝花这样有着火一样色彩的花朵当市花,灿烂地燃烧,只一眼就暖进了你心中。
豆蔻,它是日光倾城不知寒的惬意。
岁月流转,当初的小女孩已变了模样,小城也变了模样。越来越多的高楼矗立在这片土地上,挡住了我看向远山的目光,却挡不住小城始终如一的阳光。即使是在冬日,太阳也毫不吝啬对小城的赐予,如盛夏般耀眼的光流转在每一栋高楼间。每一寸土地都被烤得暖暖的,走在街上只觉周身都是阳光的味道。妈妈们都抱出了家里的被子,它们好好地进行一次阳光浴。晾晒过后暖暖的被子,每一点棉花中都像藏了一个小太阳,这是成都那些潮湿的城市难以享用的奢侈品。每天听着新闻里说什么“南方地区大幅度降温,有大范围降雪”,总感觉丝毫没有代入感,差点怀疑自己身处的西南小城,跟新闻里的“南”是不是同一个黄河以南的范围。开窗就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看一看仍然蔚蓝的天空,再看一看楼下穿着薄薄单衣出去锻炼的大哥哥,我深深怀疑自己看新闻的时候出现了幻听。生活在这样一个没有大雪纷飞银装素裹的冬天的城市,作为一个从来没有见过下雪的人,我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无奈,毕竟北方那些万里雪飘的地方,盼一个月也不一定能享受到我每天最普通的日光浴。慵懒惬意的味道四处飘散,是行人不紧不慢步伐间的悠闲,是少女捧着的热奶茶上蒸腾的白气,是树叶间隙里跃动的金色光斑,初冬乍暖,不知寒。
及笄,它是华灯初上夜光城的华美。
忘了是因为什么事在学校里留得略晚,好不容易随着下班的人群挤上公交车,待行至一半天色已暗。双腿早就站得麻木僵硬,终于在晃荡的车中找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刚一坐下,沿街的路灯就一齐亮了起来,像是准备已久的惊喜,突然一下就撞进了我心里。仔细想想,生活在这里十六年,从来没有好好的看过它的夜景,不由得将视线移到了窗外。车窗上倒映着车里的人影,远处的灯光有些模糊,隐隐有一种朦胧之美。整齐的两列路灯如游龙蜿蜒至远处,忽然又笔直规整了起来,细看才发现是平日已看腻了的大桥,竟被点缀得有些神圣,像是通往一个未知的神秘世界,让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不远处是厂区,杂碎的灯光掩于树木之中,只能看见小山包上这一点那一点的光亮,仿佛夜空中疏落的星星,沉静而美好。金色的装饰灯勾勒出楼房的轮廓,黑与金的搭配极尽理性完美,每家窗户里透出的不同颜色灯光却又显得感性而温暖,在墨色的背景下演绎着一家的温馨甜美。整座城像是光影织就的锦缎,华美柔和,轻轻柔柔的铺在如水夜色中,理性与感性,冷静与温情,在每一条大街小巷握手言和,完美交融。曾听说,许多不夜城的夜景让人看了只觉内心寂寥自身渺小,这里的夜景却让我的心暖暖的,被街头巷尾的温柔填满。我不愿称它为“不夜城”,它不是那种夜夜笙歌的繁华,我更愿称它“夜光城”,一如“葡萄美酒夜光杯”中夜光杯的温和华美,倾倒人心。
也许以后我会跨越山和大海,去追逐梦想,在各种各样或冷漠或火热的城市艰难立身奋力打拼;也许我会见识到更美丽的风景,体会到更多样的人生;也许我会停驻在某一个陌生的城市就此默默一生;但心中,始终会有那么一个温暖的地方。它没有寒气彻骨的冬天,它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它没有快到跟不上的生活节奏,它有的,是四季不变的耀眼阳光,是人们脸上满足而悠闲的神情,是如空气般飘荡在每一个角落的暖意,永远温温润润,惹人欢喜。
它是我的家乡,我心中最温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