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合格的集邮家,但邮票于我,却有着三段深刻的记忆。
上世纪的70年代,初中毕业的我就失学了,16岁的孩子,一下子变成了“农民伯伯”。我的父亲是一个教师,就在我们中学教着别人的孩子,但他的儿子却进不了他任教的学校。那时候是贫下中农管理学校,我家是上中农成分,推荐上高中就没了我的份。书念不成了,我却喜欢上了看书,看小说。当时有《苦菜花》《艳阳天》《林海雪原》等。还有一本《群众艺术》的杂志,上面常常有革命故事和革命诗歌。看着看着,我就觉得自己也能写诗,也能写故事。那个时候的革命故事常常就是好人好事,这样的事例我身边也有。于是我精心构思,熬了四个晚上,写了一篇3000多字的文章。草绿色的方格纸上,抄了整整8页多。寄给谁呢?当时我们那里经常能看到的就是《陕西日报》了,这样就决定寄给陕报。我到镇上的邮局买了两张邮票,8分的,一张贴在鼓鼓的信封上,另一张和稿件一起装进了信封,想着人家万一回信时用。信邮走了,我的心也随着8分的邮票远远地飞走了。这是我第一次投稿,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两张*图案的邮票。在把信投入邮箱的那一刻,我的心砰砰直跳。正要投进去了,却怕邮票粘接不牢,又把信封抽出来,在那8分的邮票上再按了按。看看四下没人,赶紧把信投了进去。那些年,寄信都是8分钱,都是这种*的图案,以致我对邮票的印象,好像就是从这个*开始的。信一寄走,我就开始天天关注陕西日报,看我的文章发表了没有。一连盼了七八天,也没有看到我的稿子。我开始失望了。又连着盼了几天,终于没有信息。我投稿的事就渐渐淡忘了。突然有一天,有人喊我说陕西日报给我有一封信,我一阵惊喜,不知道是什么信。那个年代,省里的大报纸给一个乡下小娃来信,一下子就引起了轰动。我急急慌慌奔到大队会计家。会计把厚厚的一封信交给了我。我一看厚度,就意识到是稿子退回来了,顿时满脸绯红,接过信低头就走。会计在身后补充说:人家报社还给你了张邮票!他不知道,那张邮票正是我寄给报社的。回来我才仔细看到,信被大队会计拆了,他看了报社给我的信,也发现了那张邮票。此后,这件事在村子里传成了“新闻”,人们也误以为给省里的报纸投稿,人家还给送邮票。我当时好像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怕人提起。这是我的第一次投稿,一张8分钱的邮票,搅起了当年乡村一场小小的波澜。那张8分的邮票,也就一直深藏在我的脑海里。
到了90年代,我已经脱离了农村,成了一名城里人,并且在一家刊物做着编辑。这个时候,8分钱寄一封信已经成为了历史,国家调整了信函邮资,寄一封信涨成两毛了。市面上最多的,是一种民居题材的两毛邮票。那些年我工作单位在城里,距离西安晚报并不远。有了稿子,我会直接送到报社。但有时我不在城里,或者是吹风下雨等,我还是习惯于用信封邮寄。记得当时我一取了稿费,就顺便在邮局里买邮票,一买就是一大版。在城隍庙买信封,一买也是一小捆。我觉得用信件寄稿子很顺达,也很保险。我那些年寄的稿子,好像没有丢失的。那些年我主写言论,见报频率高。记得有一年,我在西安日报、西安晚报发表的稿子一年达到了140多篇。一些人不知道我是业余作者,以为我是报社的人用了一个笔名。那些年,我的抽屉里经常有邮票,还有胶水、信封。今年年初挪动书房,一沓牛皮纸的信封被我从旧书堆中翻了出来。看到这些信封,时光一下子又回到了20年前。那些没有用完的邮票,还在散发着当年的气息。
说到这里,还有一个小补充。在杂志社的8年里,经过我手的信函有数万封。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邮票花花绿绿、各种各样,一下子就诱发了我的收藏兴趣。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在我家的玻璃窗上,贴上从脸盆里捞出来的从信封上揭下来的各种邮票。后来我一本厚厚的集邮册里,那些年的邮票插得满满当当。
从那时候开始,近20年又过去了。如今手机、互联网大发展,人们的信息传递已不再依赖信函了。写作上的投稿,更是有了十分便捷的电子邮箱。这样,家书、信封、邮票,开始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是,人们对邮票、信函的情感,却是历久弥新。去年,我在澳门一家报纸开始发表作品。当时对方确认作者以后,需要签订一份版权合同。这种纸质的文件需要信函传递,不能传真。双方信函往返数次后,事情终于搞成。那段时间,我又有了当年信函投稿的感觉:在邮局买邮票、贴邮票,收信、寄信。久违的邮票,又唤起了我亲切的记忆。说来也巧,我在澳门的报纸发稿多了,有一篇写*石板房的稿子,被一位身在澳门、老家在安康的朋友看到了,十分欣喜。她从博客上找到了我,谈了她身在异地读到写故乡文章的欣喜之情。说她那里有报纸,可以寄样报与我。我遵嘱写去了邮编地址,却迟迟没有回音。半年过去了,忽然有一天,她在博客里向我致歉,说是因为忙碌迟迟未能寄出样报,说她近日马上寄。果然,一周不到,一封软垫包装的文件包寄来了。我打开一看,二十来份样报厚厚的一沓。样报之外,还有澳门近年发行的三张邮票纪念封。我和她素昧平生,只是写作上的关系,她竟这样友情与我,让我心生感动。这些邮件、信封、邮票,把我带回到十分美好的情境。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翻出了早年的集邮册。那些邮票、信函、明信片等,一一翻过,耳边是一片时光流逝的声音。我觉得,那些邮票的记忆,即使再久远,什么时候回忆起来,也都是温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