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西山,斜阳的道道斜辉披洒大地。连绵起伏的山岭间,是遍野的梯状茶园。青青的水,有浓碧的茶树在水中跳动的身影;幽幽的香,是山茶的蓓蕾在风中竞相怒放。故乡人便在这绿色的情愫中酝酿着翡翠色的梦,沉淀醉人的香醇,孕育亘久不变的——山茶情。
每当清明前后,便是茶叶生长的顶盛时期。那茶树刚摆脱了冬的霜雪,润物无声的春雨便悄悄地把她的每条枝干浸透;春风也尽情地吹拂着,枝上的嫩叶便憋足了劲儿一簇一簇地往外冒。远远望去,一排排绿浪此起彼伏,层层叠翠。那醉人的绿啊,即便是画家用尽了调色板上所有的颜色也调制不出。这时,茶园便迎来了一年一度最热闹的季节。喜滋滋的村妇们领着顽皮的孩子,背上竹篓、篾筐上山采茶。在茶的海洋里,尽收眼底的是一重重、一拨拨向上挺拔的茶叶。纤巧的双手不断舞动着,似乎伴着轻快的节奏,又和着悠长的旋律。眼看着一篓篓、一筐筐茶叶从背上卸下,乐陶陶、笑呵呵的村妇们,有的竟卖弄起了清脆的喉咙,此时耳边便会响起悠扬的采茶歌:“姐姐呀你采茶好比凤点头,妹妹呀采茶好比鱼跃网,一行又一行,摘的新茶往篓里装……”
茶青采回家中,有的村民就开始闭门加工,经过晾、揉、炒等一系列工序便可制出干茶。更多的村民则是挑着茶青前往加工厂,卖给茶商,换回一笔可观而重要的收入。有的村民用它买上几斤鲜肉给家人开开荤;有的则把这些钱储存起来,用来购置衣物;村民们更多的是将钱积攒起来给孩子们交学费;收入甚丰的家庭,小俩口还盘算着何时动工盖一座小洋楼呢。
茶叶的采摘一般持续到中秋过后才结束。于是村里兴办的四、五家茶厂便陆陆续续搬出一些快要加工好的茶叶,把村里一些闲着没事儿干的老老少少召集起来,大家围坐在一起“捡”茶叶,就是把茶叶当中的茶梗等捡去。而那些中年村民们便赶趟儿似地参加茶厂中茶叶的粗加工、细加工等。而后茶商们便把加工好的茶叶高价卖出,据说还远销海内外,着实为家乡人经济致富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那满山翠绿的茶园,在我们孩子的眼中是个快乐的神奇世界。少时,我和小伙伴,翻过一座又一座茶山去采摘野草莓,土话叫做“茶莓”。那又红又大、鲜嫩可口的草莓总让我们一个劲儿地流口水,至今忆起仍余味缠绕。
在茶花盛开的季节里,我与伙伴们爬上了茶园。啊,那茶园就像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雪。苍翠的绿中洒满了无数的小白花,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远远望去,那一排排、一重重的茶树就像是无数朵浪花在翻滚、跳跃;又如许许多多穿着绿衣裳、头戴白色饰品的小姑娘在欢快地跳着舞蹈。走近时,一股股沁人的清香迎面扑来,翠绿的茶叶与雪白的茶花上都托着无数晶莹剔透的露珠,在晨曦的照耀下,泛出数不清的亮点,忽然间这些亮点又仿佛连成了一条条明亮的线,穿梭在连绵起伏的茶园间,融汇在还未消散的层层雾蔼中。那苍翠的绿托起了无数的明亮,沉浸于迷朦的雾气里,再映一道溪流,噙一抹流云,便是一幅幅绝世的笔墨丹青,一道道遁世绝俗的人间仙境……
没有“安溪铁观音”的声名远播,也无“武夷山水仙”的誉满海外,更无红茶的“政和工夫”、“白琳工夫”。范坑人充满着无限乡情的大白茶,缱绻着每一个家乡人。身在异乡的游子,每每呷上一口故乡的茶,一股浓郁的清香便会悄然沁入心脾,就像永远读解不透乡人那浓郁得化不开的热情。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中还是那一座青山,一片片翠绿,还有那醇得像故乡山茶花香的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