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夏夜,是在一把蒲叶小扇中听蝉声浅唱,看时光缓慢游走。
乡村的时间走得慢,像要把浓重的夜色慢慢熬煮。白天的炎热被晚风拂去,清亮的蝉声伴着提灯的萤火虫,一曲静谧的忧伤在冷却的空气中荡漾。
幼年的我总是在堂前屋后快乐地奔跑嬉戏着,直到外婆搬出躺椅,才浑身是汗地躺下,是外婆,手执一把小小的蒲扇,在我身边轻轻地摇着,耳边传来阵阵清风,宛然一首优美动听的摇篮曲,恍惚间,看着外婆盈盈的笑意,渐渐融进了奶白的月色里。
蒲扇,是外婆早年亲手编织。混进了陈年气息的蒲叶,被外婆用她的巧手纵横交错地扎在一起,蒲扇四周用一根素白色的布条包上,再用针脚密密缝合。小时候的我,从心里感觉,只是一件普通的农家物件,土头土脑,对此并无多少兴趣,偶尔拿来也是当做玩耍的工具,玩过之后便随手丢在一边忘却了。外婆却对它十分珍爱,常常拿在手里,细细端详,陷入久久的沉思。我在心中暗笑,“不过是一把土扇子,有什么好看的?”
渐渐长大了,跟着爸妈一起住进了城市的商品房,再到夏天,家里添置了电风扇,只需轻轻一按,凉风便源源不断地吹到身上,省时省力,比蒲扇的风强多了,蒲扇早被搁置在一边;再后来,条件更好了,客厅里、房间里都安装上了空调。夏天,空调散发的冷气更是充斥了整个房间,夏季便成了温度适宜的季节。蒲扇,便彻底成为记忆了。
暑假里,因为长时间地待在空调房里,突然有一天,起来感觉头脑昏昏沉沉,妈妈一摸我的额头,发热了,赶紧带我到医院,发现有不少和我一样的病人,医生说这都是空调惹的病。遵从医嘱,暂别依恋已久的空调。但外面是一如既往的骄阳似火,心中有了隐隐的担忧。回到家里,我躺在床上,周围热浪滚滚,浑身燥热难受,头越发疼得厉害,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就在这时突然感觉一缕清凉的风迎面而来,再到身体,不紧不慢,不多不少,好像无数的音符,自然流畅,充满韵律,身体顿时感觉凉快舒服了许多。迷迷糊糊,感觉眼前似有一个黑影在摇摇晃晃,睁开双眼,才发现是母亲,手执那把从外婆家带来的老蒲扇,在我身边轻轻地摇晃着。母亲嘴角微扬的样子,看起来是那么地熟悉,是的,是多年前,为我摇扇的外婆的模样。瞬间,眼角浮起一片迷蒙的雾,悄悄洇湿了。
终于明白,为什么外婆对蒲扇那么地珍爱,因为它吹送的,不仅仅是风的絮语,更是无痕的亲情。外婆待我的柔情,一如当年她待她的女儿——我的母亲。那年,竹木躺椅上的我发出的轻微鼾声,以及执扇的外婆浅浅的微笑,都永远地珍藏在小小的蒲扇里,那是人间至美的亲情,清爽中有淡淡的凉意,流淌在岁月的长河里,等待时光的知音,舀一瓢清水,细细品味。
从此,在夏季浓稠的夜色里,执一把蒲扇,慢煮时光,调制一杯温润的亲情,细细品尝晚风清凉,细细品味至爱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