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与悲(1)
六月一日终于到了,罗莎莉·默里从小一姐变成了阿许比夫人。她穿着最光亮美丽的新一娘一装束。婚礼一结束,从教堂回来,她就飞快地走进教室,激动得满脸通红,并不停地笑。在我看来,一半是由于高兴,一半是她的孤注一掷。
“格雷小一姐,现在我是阿许比夫人了!”她大叫道,“婚礼完成了,我的命运也已定下来了,没有退路了。你赶快祝贺我吧!我来和你道别,然后我就要去巴黎、罗马、那不勒斯、瑞士、伦敦……噢,天哪!在我回来以前我将会看到多少新鲜的事物呀。你可不能忘记我,我也不会忘记你的,尽管我以前是个淘气的女孩。来吧,为什么你不祝贺我?”
我回答:“我现在不能祝贺你,直到我知道这个变化确实是一个好变化。不过,我真诚地希望它是。我祝愿你得到真正的幸福和乐。”
“好了,再见吧,马车正在等着,他们在喊我呢。”
她急匆匆地吻我一下,就迅速走了。但是,她又忽然返回来眼睛里含一着泪拥抱我,我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丰富的感情。可怜的女孩!那时我真的一爱一她,并且从心里原谅她以前对我和对别人的伤害。我可以肯定,她不是有意这样做的。我祈祷上帝也宽恕她。
在那段令人忧伤的喜庆日子期间,我还 有一些可以自己支配的时间。不过我心里很乱,不能静下来认真做事情,手里拿着一本书散步,可以走好几个小时,心里想的事比看的书更多,因为我的确有许多烦心的事。傍晚时,我利用这个空闲的机会又一次去看望我的老朋友南希,太长时间没去看望她,向她道歉(我若太久不去,就像对她不关心,也不同情似的),同时告诉她我一直很忙。我得陪她谈话,为她念《圣经》,或帮她干活。只要能让她高兴起来,我什么事都可以做。当然,我还 要告诉她这个重要的日子里的事,也许我也能从她的口中听到一些有关韦斯顿先生的消息。韦斯顿先生即将离任,这事她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她和我一样,都希望这是一个错误的传言。她见到我非常高兴。非常幸运的是,她的眼睛现在几乎接近痊愈了,不再需要我帮她干活了。她对这场婚礼很感兴趣,但是,当我把有关这场婚礼的各种细节——婚宴的盛大,新一娘一的光彩壮丽等——说给她听时,她却摇头叹息,还 祝愿这场婚事会有好结果。她似乎和我一样,与其说把它看做喜事,倒不如说把它做一件悲伤的事。我坐着和她谈论了很长时间,除了谈默里小一姐的婚事外,还 有其他的事……但是,没有人上她家来。
我承认,我的眼睛不时地向门口张望,因为我的心中有着那么一点儿希望,希望韦斯顿先生会像上次那样开门进来。当我回家走过小路和田野时,也不时地停住脚步向四周看去,而且我走得很慢。我知道我不需要走得这样慢,不过那天的傍晚天气很好,也不算太热。我终于回到了霍顿宅邸,心中感到十分空虚和失望,因为我除了看到几名农民干完活回去以外,就什么人都没碰到,连他模糊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然而,星期天快要到了,我应该能够见到他了。现在默里小一姐已经走了,我可以坐在原先那个座位上了。我应该看到他,从他的神情、语言和目光中,我可以判断出她婚姻的境况是否使他非常痛苦。我好高兴,我没有看到他有任何不同的迹象。他的神情和两个月前是一样的——所有的都没有改变。他的布道还 同以前一样,深刻、明晰、真诚。他的风度也是那么清朗、有力,他的言行也是那么质朴、真诚,使听众们不但能听到和看到他布道,而且他的话还 深深地打动了听众们的心。
我和玛蒂尔达小一姐一起走回家了,但是他没有和我们一起。玛蒂尔达如今没有同伴在身边相陪,再也高兴不起来。她的两个弟弟去学校了,姐姐也结婚离开了家里,但她还 年轻,没有达到进入社一交一界的年龄。她学罗莎莉那样,开始对一交一异一性一朋友有了兴趣——至少是喜欢和某些绅士们做伴。
在这个季节里,没有狩猎或射击活动,日子显得非常单调。尽管他们去进行这些活动时,她不能跟着去,但是看到她爸爸或猎场看守人带着狗出去,回来时和他们谈论猎袋里装回来哪几种不同的鸟,也是非常愉快的。现在她也没有了和车夫、马夫、短一毛一大猎犬在一起时所能得到的快乐。因为,在乡村生活的不利条件下,她的母亲居然把大女儿的婚事安排得如此满意,如今她那心思便转到小女儿身上,开始认真地注意起来。她对玛蒂尔达的粗野感到非常吃惊,而且认为是时候纠正了。她终于发挥她的权威,禁止她到围场、马厩、狗窝和车房去。玛蒂尔达当然不会服从她的禁令。尽管那位母亲迄今为止对儿女们一贯纵容,但发起脾气来,她可不像她的女教师那样一温一和,她所要求的事是不能随便违反的。所以母女间发生很多争执,我看着那种激烈场面都觉得难为情。为了使女儿遵守母亲的禁令,还 常常把父亲请来,运用他的权威进行责骂和威胁。因为就连他父亲也看出来了:“蒂利(玛蒂尔达的一爱一称)要是个小伙子就好了,真没个小一姐样儿。”玛蒂尔达最后也认识到,还 是最好不要踏进那些禁区,最多也只能在她母亲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偶尔偷偷拜访一次。
在上面所说的各种事件中,千万不要以为我能逃过这些被暗示的责备,它比公开指责对我伤害得更深,因为我似乎没有替自己辩护的可能。那位夫人常常要求我想一些其他办法使玛蒂尔达得到愉悦。她还 让我提醒她,要她牢记母亲的教诲,遵守禁令。我已经在全力这样做了,但是那些不合她心意的娱乐活动还 是不能使她高兴。尽管我对她已不仅是提醒,我已在一位家庭教师所能允许的范围内对她进行一温一婉的规劝,但这一切对她都没有任何效果。
“亲一爱一的格雷小一姐!这真是奇怪极了。我想,可能是因为你一性一格的关系,或者是你根本就没有办法,不过,我真不明白,你要怎么样才能赢得她的信任。她和你在一起至少也要像和罗伯特或约瑟夫那样高兴才对呀!”
“他们能和她谈她感兴趣的事情。”我回答。
“好了!我真不懂,要是家庭教师不去培养小一姐的兴趣,那么这件事该由谁来做呢?我以前确实知道有过这样的教师,她全身心地把自己奉献给一件事,那就是让她们负责教育的小一姐有着高雅的趣味和举止行为。要是她们听到一句对小一姐不利的话,自己就会脸红。听见别人对自己的学生稍加指责,就会觉得比自己受到指责更加难过。对我来说,我确实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
“是吗,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