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夜的时候，我家的桌子前坐着两个人,讨论着一件“江湖大事”。他们的影子形同一人，只是一高一矮，一胖一瘦，颇似武侠小说中的一对大侠。灯光转过来，才看清脸，这两个人就是我和父亲，而我们讨论的，却不如小说里的一般风雅豪壮，只是土里土气地讨论着一道数学题的做法。爸爸的声音很有力量，在夜色中扩散开来。
只见爸爸双手摊在桌子上，半眯着一对颇含智慧的眼，中气十足而带着命令语气地叫着：“看看你，桌子上一片精光，草稿纸都没有，还怎么做题？快快拿来！以后多用草稿纸，才能得高分！”我也不甘示弱，头往后一倒，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摇着头拒绝。爸爸的语气一下子就硬了起来，干巴巴地、沙哑地说了一句“快去”，我也不得不从，学着满清臣子拍了两下袖子，低声下气地说了一声“喳”，躬身而退。
我回到房间，随手抓了两张草稿纸，嘟囔着埋怨了几声。不想，爸爸却听到了，他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开始讲题。我也按他的要求，多次在草稿上演算。最后，题讲完了。我体验到了在草稿纸上多次验算的实用，不禁对爸爸的经验之举产生了佩服之情。
考试的那天早上，我起得特别早，没想到的是，爸爸比我还早。我悄悄走到客厅，只见爸爸在往我书包里放草稿纸。他一打一打地塞着，口中还念念有词：“考试时要多用草稿纸，多用草稿纸啊。”那声音不再如昨晚讲题时一般沙哑，而是充满了柔情，并透出了对我深深的希望和浓浓的关爱。我想，爸爸一定希望我在考场上超常发挥，让他，更是让我自己高兴一回吧。一瞬间，我好像看到了将来送我上大学时的他，弓着身子，头发黑白参半，用同样的语气跟我说：“入学考记得用草稿纸啊。“
我的眼睛立马红了。这个奔波半辈子的人在自己儿子身上下了太多的赌注，好吃好喝拉扯他长大，工资自己不花，给他上补习班。作为一个孩子，我又是何等的唏嘘。
我和往常一样上学去了，书包里只有笔和厚厚的一沓草稿纸。考场上，他的那句“记得用草稿纸”萦绕在我的耳边，久久不散，给了我信心，但又让我难过不已。我打开笔，奋笔疾书，让心头的这点感慨化为无尽的力量。
在往后的日子里，爸爸还是常常唠叨这句话。听到他的声音，我总会自觉拿出纸，在充满温柔的声音里完成一天的学习，那是纸张翻动的声音，亦是父爱翻腾的声音。
父爱的声音，永远细若游丝，又无处不在，那么，那么有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