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食堂有许多工作人员,他们大多是中年以上的大妈大叔。对我们学生而言,他们是陌生的,尽管面熟,却并没有多少了解。然而,我却从一件件小事上深深感受到了来自他们的朴实的关心和温暖。
在食堂吃饭之初,第一位给我留下印象的食堂大妈是个中等身高、微胖、卷发的中年妇女。由于丢三落四的毛病,我第一个学期就丢了两次饭卡。每次我站在小卖部的窗口前,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补办饭卡时,她总是笑吟吟地接过钱,把新卡递给我,然后总是特别叮嘱上一句“这次可别再丢了哦”。
我们一帮爱好足球的小伙伴,下体育课之后总要在操场上再多踢一会儿。待我们满头大汗地匆匆赶到食堂时,吃饭的人已经寥寥无几。因为我们常常在多数人都吃完离开时才姗姗来迟,不久就被她记住了。每次远远看见我们进门,她便单手叉腰,挥舞着手中的饭勺,佯装愠怒地笑骂几句:“怎么又这么晚才来吃饭?这样对胃不好啊!”我们常常羞愧地低下头,略显底气不足地嘟囔着“下次不这样了”。然而,当我们在下一堂体育课上奔跑得酣畅淋漓时,又把当初的诺言抛到了脑后。如此反复,我们渐渐有些不敢面对她慈母般温柔又略带责备的目光。
另一位令我印象深刻的是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大叔。他性格豪爽,待人和善,似乎每时每刻都笑呵呵的。每次有同学为了省钱或减肥,只打一个素菜时,他总是二话不说地操起勺子,再舀半勺肉菜浇在面上。有的同学过意不去,想补钱,他便呵呵笑着连连向后躲,黝黑的脸上一口白牙尤其显眼,眼睛闪着狡黠。见同学一再坚持,他才操着那口大家难以听懂的外省口音劝说道:“你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点。没事儿,算我请的。”
然而,令我最为感激也无法忘怀的,是一位洗碗碟的老婆婆。
那天,我和几个同学一如平时有说有笑地来到食堂。打好饭菜,我刚吃了几口,突然感到小腹隐隐作痛。这疼痛如洪水般迅速泛滥开来,仿佛千万只利齿同时撕咬着我的内脏,并逐次辐射到我的腰部和背部。在剧烈的疼痛折磨下,我浑身战栗,汗水雨水般顺着脸颊流下,却依然感到刺骨的寒冷。我甚至连端坐的气力都没有,只能像虾米一般蜷曲在椅子上。
身边的同学们赶紧放下手中的碗筷,纷纷围过来。有的你一言我一语地急切地问我怎么了,有的急匆匆地跑去买矿泉水,有的跑回教室拿来外套帮我披上……正当同学们围着我手足无措时,她出现了。她和我的外婆年纪相仿,身材矮胖,一头稀疏的黑发中混杂着缕缕银丝,脸上布满皱纹,仿佛一片饱经风霜、沟壑纵横的黄土地。她越过人群走近我身边,俯下身来关切地问我哪不舒服,并且伸出干涩而温暖的手,抚摸我的额头测量温度,然后伸进我的后背擦拭汗水,又叫我伸出舌头来给她看。
“唉,怕是受了寒!”她的眉头轻轻一皱,满是爱怜的眼神注视着我,嘴里喃喃地叹息着,“真可怜哟!这么热的天,一背的汗,身上倒是冰冷的!老李,你快给她倒碗水来,要滚热的!孩子,班主任知道你生病了吗?给家里人打电话了吗?家里人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去啊……”
她焦急地问了一长串问题,又忙不迭掏出纸巾给我擦汗,一边擦一边继续说道:“小姑娘啊!你要记住我的话,以后每个月这几天都要注意保暖,贪不得凉啊!要多穿衣服,尽量喝热水,没有就来食堂找我。自己要多加小心,身体坏了可是一辈子的事啊!哎,水来了,快趁热喝点,别怕烫……”她从李大叔手中接过碗,凑到我嘴边,一口一口地喂我喝下,同时又催促李大叔赶紧去请校医。看着她写满焦急与心疼的脸庞,听着她喋喋不休的叮咛,感受着她粗糙的大手抚摸着我的头发,我不由得潸然泪下。在那一瞬间,我竟无比真切地觉得,她就是我的外婆……
这些在食堂工作的大叔与大妈,对社会而言,都是极其平凡的普通人;对我而言,则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尽管和他们相处的机会并不多,尽管他们对我们这些孩子所做的一切都是那么平常、微小,我却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人性善良淳朴的一面,从承受到的点滴关爱中感受到了世间至真至美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