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之间记起曾经写下过这样的句子:“我想做个漂亮的玩具士兵,戴着粉红色的绒线手套,绕着木马轻轻唱歌,看着所有孩子温暖的笑容被温柔的连成一片,然后开始旋转。”
还有写下过这样的句子:“一场一场的雨,幕天席地,于是潮水漫过城市的地线,涌上岁月的堤岸,于是掌心有了温度,眼中泪水饱和,于是我在梦里遇见你,踏着雨水在屋檐绽开的声响,轻盈地走过我十七岁的窗台。”
只是后来园游会打烊了,而我忘了自己在哪里;只是后来雨停了,而我忘了该在哪里。
那些过往的小小的情节,被推进时间的海洋,孤帆远影,忘记了返航的路,而我也告别了彼德*潘才有的年龄。小船儿摇啊摇,已永远摇不回那座外婆桥,已永远漂不回那片月牙湾,时间的海洋把曾经的铭心刻骨冲涮成彼岸,我再也无法登陆。
在最近的梦里,我的指尖还停留在那年的键盘上。光标在句点后面闪烁了一下,屏幕上的心情集结成行,电脑桌上的可乐,还剩下那么一点,依旧慵懒的冒着气泡,琥珀色的液体,散发出甜腻的味道,于是整个人的心情就好象被全部浸泡在这种甜腻的液体里,双手垫在下巴下,剩下的力气,刚好够看可乐慢慢变成糖水,缱绻的在电脑前忘记了思考。我开始做梦,梦里有我感情游离的痕迹,那些有关文字,有关回忆,有关梦想的气泡,一个一个,旋转,上升,膨胀,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破灭。我发现,自己还是自己,那些悲伤的情绪,那些纠结的情节都在可乐里,因为时间,不再热烈,不再狠狠刺痛我的神经。可能我就这么安静的睡着了。醒了以后我把文字装进信封,寄向远方。然后在书店看到它们,当时的一切慢慢苏醒,我只是莞尔,那个一个人坐在街对面旧旧的长椅上,以为自己注定要悲伤的孩子,那个落拓的数着行人过往的寂寞的孩子,已经离开了。再然后好多好多的信从不同的方向飞到我的手里,每一个陌生的人都亲切地喊我的名字,我不停地回信,不停地在幸福里忘记哭泣。
在最近的梦里,我回到几百公里以外遥远的西安。巨大的城市,巨大的街道,巨大的霓虹灯,不远处的鼓台钟楼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招摇而来,以一种更为悠远的温柔目光看着我,嚼着羊肉传的我们,看着身边的陌生,快乐的叫喊。睡不着的夜晚,我们沐浴在六朝古都的空气里,侧耳聆听过始皇陵里战马的嘶鸣,遥想过华清宫里佳人嬉水的如花笑靥,抬头仰望烂漫的星空,在芙蓉园的烟火下挥舞双手,我想着南方的城市,被自己思念的人是否也这么快乐。快乐那么长,像大燕塔下延伸向芙蓉园的那条青石板路,上面踏过我的笑声。
在最近的梦里,我回到那节给年年写信的政治课,那个哈欠连连的自己。窗外温暖的风舔着书页,却一直翻不过它,于是那风滑过靠近胸膛的地方。我想起两年前年年坐在我斜前方的位置,微微低着头,认真做着政治笔记,而我在一旁描着她的刘海,下午两点的阳光从她发间的罅隙穿过,铺满了我的纸,静静的,忘记了时间。下课了,我们去画室,一前一后,三米的距离,在画室门前的玻璃上,彼此的距离更近,于是我回过头去冲她大笑,喊她的名字,她愣在原地,我跑进门里。
散乱的2B铅笔,散乱的橡皮,散落的画纸弄了一地。笔尖轻轻的摩挲,年年在纸上重重的抹了两笔。眼前的伏尔泰静默着,双眸深邃如海,就这么不惊不动不呼不吸,仿佛隐忍了几个世纪。我不断擦拭着纸上那些失败的表情,直至鲜活,时光溶解在阳光里,我总以为再多画几笔,自己就更接近了那个智者的心灵,年年也是这样想的吧,她的伏尔泰,下巴的轮廓更加柔和,那眼神也更加静谧。她离开座位去削铅笔,我偷偷拿过她的画,在右下角写了4个小小的字,她回来了,我看到她轻轻擦掉我的笔迹,脸上是一闪而过的红晕,然后她看看我,在我的纸上画了一只猪,无数的微尘在斜斜的光线里斜斜的舞蹈,也落在年年的头发上,那么好看。
夕阳下的单车,在茂密的樟树荫下穿过。伏尔泰,亚历山大,阿格里巴,鲁迅的目光依然散乱在被光线切割的画室里,继续思考。年年带着耳机坐在我的后座上哼着SHE的歌,于是时间,地点,人物都变成小说情节样子,故事里的我微笑着握着车把。“年年,我们学校的桂花开了,密密麻麻的,可以泡好多你最爱喝的桂花茶”,政治老师说大家把课本翻到下一页,而我在信纸上写:“年年,两年了,我好想你。”
园游会打烊了,我不愿回家;雨停了,我不舍得抛下彩虹。可是小四说:“那些我们以为念念的情节,就在我们念念的过程中,被我们遗忘了。”可是寂地说:“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流浪在时间的海洋上。”我不知道自己还在哪里,该在哪里,梦飞船摇啊摇,在去外婆桥的路上,在去月牙湾的路上,搁浅在了叫时间的海洋里。
于是,往事停住,而我的手,离开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