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许多特长班的老师,他们或是财迷心窍,只为钱,学艺不精便出来授人;或是冷漠无情,只是机械地去授艺,师生之间形同陌路。但,我的师傅,和他们都不一样,甚至是大相径庭。
师父姓郭,专修国画与书法。当一张如雪的宣纸铺在桌上时,只见师父手执毛笔,将笔锋在墨中轻蘸几下,手起笔落,一个个厚重的笔画在纸上呈现,时而端庄厚重;时而轻巧灵快;时而如行云流水;时而回旋曲折,笔落时,一张书法作品便问世了。
字如此,画亦是如此,几点墨色,便可以使树干多几分苍劲,鸟儿少几分神气呆板,亦或是一阵挥毫泼墨,一枝迎风秋菊,便绽于纸上。
我时常惊羡于此,曾拿着几份练习之作去请教,师父便一个字一个字地用铅笔将字的主架在墨字上勾勒出来,再圈出不足的地方,哪个字写的好些,便在下面圈上一个圈,手在圈画的同时,还在教导我如何起笔,每一笔该如何去写好。对于国画,师父更是精益求精。染一遍色,刚刚将笔放下,耳边便传来师父要求再来一遍的声音,数次之后,再去询问,却被告知,将颜料调淡,再来几次,就这样颜色不停变淡,画却不停地加工,再加工,无数次后,师父才让进行下一步,在这一遍遍中师父像是再用砂纸来将玉磨出形状般作画,在打磨画时,师父似乎也在打磨着我。那时的师傅,是一名老师,细致而认真。
师父的弟子众多,与我甚是亲近。师父的字画一副便可以卖到几千块钱,求购之人数不胜数,但他听说我们要搬家,他二话不说,当即现场作画,四幅画加一幅字免费送给我们,我问他:“师父,您想要什么呀?”他哈哈一笑:“简单,炒土豆片就行了。”他笑得很开心,很开心,直笑得我心头阵阵颤动。
师父信仰佛教,自己时时传递善良,也在时时教人传播善良。当初,师父知道我们家中一时拮据,便告诉我们不用再交那少的可怜的学费,这一免就是整整一年。一年之内,分文未取,师父似乎办起了义务教育。
记得那一年我卧病在床,冬天的夜,似墨般笼罩着万物,贪婪地吞噬着仅有的暖意,冷风与夜色纠缠在一起,肆意地在路上横冲直撞,昏暗的路灯下,细长的人影也早已踪迹全无。就在这时,门突然响了,师父竟在这时顶着夜色,提着一箱牛奶和几瓶罐头,来看望我了!看着师父那在厚重棉袄下微微发红的脸庞,那带着雾气的眼镜似乎流着泪,像是在诉说风的冷酷,夜的无情,冰凉而苍老的手微颤地轻抚着我,直至那一刻,我才明白,他,不仅仅是我的师父,更是我的亲人呀,至亲的亲人呀!那一夜,窗外的冷风依旧,但在窗内的灯火下,人影却是那么的温暖。
掐指算来,数载竟已未见我的师父,秋叶盘旋飞腾,带着往事飘我上的心头,伏在案上,只能用些粗糙的文字,去讲一讲那位细致的、难忘的,我的,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