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的外婆,我叫她太婆,一想到她,我就想到了她的“笑”,因为太婆的笑是我对她一生的印象。
记得那次我跟着妈妈回老家,应该是三四岁吧。刚进家门没有多久,妈妈便拉着我去隔壁户人家,“外婆——外婆——”还没跨进门槛,妈妈奶声奶气地叫着,迎向正在烧饭的老人。
“木木——,来,叫太婆。”妈妈向我招手。
“哦——,是小木啊——哦,囡囡——来,囡囡——”说着,太婆一边笑一边用手在围裙上搓了搓,过来就搂我。我有点羞涩地躲在妈妈的身后,揪着妈妈的衣角不放。妈妈摸摸我的头,开始传导着我更幼小时的画面:说什么我出生时,那会儿,太婆要抢着抱,说什么太婆最喜欢坐在我旁边推推摇篮里的我…… 怎么都忘记了?可我那时太小了,哪能记得呢? 太婆蹲了下来,从身后拿出一颗棒棒糖,讨好似地对我笑,小小的眼睛在白白的皮肤上眯成了一条缝。印象里太婆一笑,牙齿好白,好整齐,好好看。这种笑就像棒棒糖一样甜甜的。
第二天,刚好村子里举办庙会节,很多很多人都围在这里,因为每年的庙会都会有几天的台戏,我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热闹的场面。锣鼓声响彻整个村庄,不知什么时候,太婆将我从身后抱起,耍在怀里。“咯--咯--咯--”笑着挤进人群,原来太婆是为了给我抢个好位置呢!
后来,是在一家敬老院里,我又见到了太婆。她躺在床上,正眯眼睡着觉。听妈妈说,太婆是在一次下雨天里不小心摔坏了脊椎骨后,就一直没有站起来。外婆又忙,没有时间终日照顾,就把太婆送到了敬老院里,交给了一位贴心的阿婆料理。妈妈在耳边轻轻地叫了两下:
“外婆。”
“外婆。”
太婆睁开眼睛,一看见我们便笑了起来。太婆想坐起来,妈妈拿了一个靠垫,枕在她背上。“这是小木吧——哦,又长高了啊……”太婆笑微微地看着我。我内向,站在旁边愣愣地看着,没有说一句话。我觉得太婆变了一个人,心里有点酸酸的。唯有太婆的笑依然如旧,像星空里的一弯明月,很清很亮。只是再也不爽朗了。
我最后一次记起太婆时,是太婆的葬礼上。太婆是在去年的清明节去世的。妈妈很难过,我的心也变得沉甸甸的。那天晚上,外婆牵着妈妈的手小心地走进一间房,出来时,俩人在嘀咕什么。我很好奇,没等妈妈的阻拦,便溜了进去。太婆安详地躺在棺材里,双目紧闭,白白的脸变得更小了。但是我觉得太婆好像在笑,这笑容好像天山下的一朵雪莲,纯洁又美好。我好奇地问:“人死了为什么会笑呢?”一旁的外婆抢着回答说,今天这么多儿女儿孙来送她,她高兴。可是当校长的舅公却说,太婆去了瑶池仙境,那是一个极乐的世界。我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只知道太婆仍然在笑。
直至今天,每当我遇到生活中的这坎那茬,只要一想起她,想起她的“笑”,天空就更明朗,阳光就更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