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背后的谎言
——重读《远山淡影》有感
一周的时间读完了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石黑一雄的处女作《远山淡影》 。初读此书时,我将其当成一本纯粹的“伤痕文学”或回忆性散文来读,但书中的矛盾性的描述和诡异的暗喻使我感到不安。直到书的结局,作者以醒目的语言将叙述者的谎言戳穿,我才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说实话,首次阅读的感觉并不好,迷雾般的回忆中,作者甚至没有给出一个清晰的故事脉络,而我也并没有完全看懂这本书。直到前几日,我重拾此书,才惊讶于作者看似扭曲移位、支离破碎的叙述下勾连吻合、丝丝入扣的铺陈与暗示。
一、悦子?佐知子?另一个女人
故事的主人公出生名门,但长崎爆裂的炸弹夺走了她的一切。她有着蓬勃的欲望,渴望安定与新生,向往美国生活。战后,她辗转于男人和城市之间,无根无萍,最终来到异国他乡,看似开始了新的生活,却在战乱后自己罪恶的阴影与心魔的轮回中饱受折磨。
全书以主人公当下在英国的生活与在长崎的回忆交替展开。在亦真亦幻的回忆中,主人公重构了自己的过去。她不断确认叙事的准确性,时而肯定“我清楚地记得”,强调记忆的真实性,时而模棱两可地表示“也许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对这些事情的记忆已经模糊,事情可能不是我记得的这个样子”,推脱了叙事者的真实叙事责任。而“回忆模糊不清,就给自我欺骗提供了机会”。悦子在回忆中一方面塑造出符合自己价值判断的“悦子”,一方面又将事实意义上的自我投射为另一个女人“佐知子”,可以说佐知子和悦子是主人公的两个人格,悦子代表着纯真、谦和,而佐知子代表着激进与反叛。
这双重人格都是主人公为了掩盖过去而臆想产生,然而欲盖弥彰,随着回忆的深入,书中那些平淡如水的叙述开始变得微妙,耐人玩味。直到主人公企图杀死自己的女儿,这时她终于露出马脚。原来那恐怖的“另一个女人”便是主人公自己。最后谎言分崩离析,一阵寒意油然而生……
二、猫?婴儿?万里子【1】
在主人公的回忆中,她的女儿万里子是显得那么性格孤僻、不可理喻,她害怕灯笼、绳子,想拼命保护自己的猫,而这一切依旧是苍白的谎言。万里子曾在东京目睹了一个女人和她孩子的惨死,而为了能够逃离日本,悦子杀死了自己刚刚诞下的累赘婴儿,这一切被景子目击,从而逼她最后选择了自杀。万里子便是主人公在英国住所自杀的女儿景子。
在东京目睹了一对母女的惨死后,万里子害怕自己被母亲杀死,因为这时候自己就是母亲出国的累赘,而她当年也目睹了母亲淹死了刚出生的妹妹。这件*最初的描述来自于佐知子的目击:
“小巷的尽头是一条运河,那个女人跪在那里,前臂浸在水里……然后,她把手臂从水里拿出来,让我们看她抱在水底下的东西。是个婴儿。”(第五章)
在后文第十章,再次出现了“淹死”的情节,但这次换成了万里子自己的目击,她目击母亲淹死了猫:
“她把小猫放进水里、按住……她穿着一件日常的夏季和服,两只袖子的袖口都碰到了水。”
“她把手从水里拿出来,看着仍旧抓在手里的小猫。”(第十章)
对比这两个淹死的描写,我们在衣袖浸水、取物出水等细节上发现了高度的吻合,这些吻合都透露出一个可能:女儿曾目睹母亲佐知子/悦子曾经溺死过孩子。只不过,两个人的叙事都被扭曲了,在悦子/佐知子的叙事里,所有的罪行被投射到了一个虚构的陌生女人身上,而在孩子的叙事里,事件因为太过于恐怖,必须柔和化处理,所以,婴儿变成了猫——昨天的婴儿,今天的猫,明天的自己。
三、过去?梦魇?他乡
【2】萨尔曼·拉什迪曾说:“我的现在是他乡,而过去才是家,尽管它是那已逝去时光中失落城里一个已不复存在的家”。当家已是记忆中泼墨画般的远山淡影,根据莎拉-阿默的说话,个人“无法记忆: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个人已成为了原乡的异客。
主人公逃离日本,究竟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未来着想,还是为了满足罪恶的欲望?战争的创伤究竟给人们带来了什么?层层的谎言与隐喻下,又掩盖着什么?我想这一切是不言自喻的。
作为长崎核弹下的幸存者,主人公虚无回忆,为自己也为这段历史做着疗伤与止痛。没有眼泪,甚至没有感情。仅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夹带着哀伤、恐惧与绝望聊度余生。她的宿命的孤独,有着两个指向,一是哀痛的过去,二是无可置落的他乡……
参考资料
【1】豆瓣读书:《远山淡影》中的三重世界
【2】搜狗百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