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座桥。
一座用青石板铺成的既不华丽也不古朴的桥。
我仿佛在这儿已经站了许多年了,然而时光对我来说却是最廉价的,千百年,不过是我木质的扶手上脱落的一层红漆。
我是寂寞的,唯一能与我说上几句话的便是我脚下那条潺潺的河。她是个文静的姑娘,说起话来轻声细语。然而,她却豪情万丈的告诉我,它将流向大江大河,最终,奔流至海。
我被她那种热烈的语气而感染,问她,海是怎样的?
她说,大概,是很蓝、很大、很美、很温柔,就像,母亲的样子。
我听到她对海的描述,心中,某个柔软而温情的地方像是被触动了,我不知道母亲是什么样子,但我渴望,渴望海的拥抱。于是,从此我心中便存下了看海的愿望,虽然这愿望对我来说实在太奢侈了些。
我开始聆听那些从我身上踏过的行人们的话。有风花雪月的情人絮语,有纸上谈兵的书生之见,有花言巧语的商贾之谈,而我对这些全然没有兴趣,我想听的,是那些游历四方的豪客们的话。过桥时,他们开怀大笑,畅谈他们游历四方的见闻,他们不时会提到我心中的那个地方,海。有人说海大的怕人,有人说海小的如一汪湖泊。有人说海碧蓝清宁,有人说海深邃悠远。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让海这个名词在我的心中更加的波涛汹涌。渐渐的,我所想的,我所思的,我所念的,除了海,只有海!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我依旧纹丝不动地站着,静静地渡人,却渡不过我自己。然而,有一天,什么都变了——
我还记得那天雨骤风急,盛夏的雨点无止休地敲打在我的身上,突然,我感到有人,用冰冷坚硬的工具撬开我的身体,我的脚不再稳稳站在地上,撕心裂肺的疼痛中,我被拆成了一块块石板。
分散的我在市场上待价而沽,有一块,却经历了别的更多的苦难在不分昼夜的急雨中,颠簸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漆黑如墨的夜晚,我在雨中睁开眼晴,依稀听到有人说,这是海上。而在我眼前的,那风雨交加,雷电轰鸣,不时有船颠簸在惊涛骇浪之中;海,一点也不像温柔的母亲。汹涌的海啊,更像一个食人的恶魔,吞噬了我的梦想。
我闭上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又是一轮日月交替,斗转星移,当我慢慢睁开疲惫的双眼,却几近被金色的阳光灼烧,环顾四周,我惊异于那满目可见,耀眼的蓝。海,是海啊!昨夜是怎样的狂风暴雨,已窥不出一丝迹象,眼前的海,幽蓝,博大,美丽,温柔,如一个正慈眉善目微笑着的母亲。我深深望着这片蓝,平静地晕向天边,呼吸着带着咸咸海风的温暖空气,一瞬间,了然。
我终于醒悟,梦想,哪怕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哪怕是那么的荒诞荒诞不羁,哪怕所有人甚至你自己都不相信,哪怕梦想本身把你所有的希望都打碎。我们也要相信,就算昨夜的风雨将你的骨血蚀尽,明日,或许就会得到那心念如痴的温柔。
海风轻拂我的面颊,我不知道明天是否又会有风雨,但我坚信,我已追寻到了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