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来玩,把我幼时的物品都翻出来扔在地上。在我收拾这个烂摊子时,一张膏药映入我的眼帘。我一愣,想起了它的来历。
八岁那年的暑假,我和表哥回到乡下外婆家住,与外婆一见面我就感觉到自己不喜欢她,她有着花白的头发和变得像弓一样的身子,走几步路都伴着沙哑的咳嗽,她的手就像千年的老树根上面沟沟壑壑,她的眼睛就像一潭浑浊的水,里面满是我读不懂的东西。见到我,她挤出了一丝笑容,但在我看来这比哭还难看。
一天后,外婆让我和表哥去给邻村的小姑爷送田里刚摘的一麻袋土豆,搭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外婆叫表哥扶车头,我扶麻袋,表哥认的路。要是快点走,晌午之前就能赶回来。我和表哥沉默地走着,边走边埋怨外婆不该给我们这个差事,走了大约一半路时,表哥突然问我要不要骑自行车,这个提议让我兴奋不已,跃跃欲试。接下来,我们轮流骑着自行车。
从小姑爷家回来,表哥见没了土豆,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一不留神身子一歪连人带车摔倒在地,我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吓坏了的表哥既不扶我起来也不去叫人,只是站在那里哇哇大哭。等我醒来才和我挣扎着往回走,回到外婆家时太阳已经西斜。
外婆抻了抻我的胳膊,我痛得“哇”的叫了一声。外婆说脱臼了。然后就带着我去找一个叫汪钟的老中医,说他专治跌打损伤。汪钟干瘦的两只手把铁钳针扎在我的胳膊上一阵游走,每一停顿就会有一阵专心的疼痛。我像一头要被宰杀的猪,拼命嚎叫挣扎。可平时笑眯眯的外婆这次却一反常态,严厉的几乎不近人情。她用两条腿夹着我的下身。没有一点心疼的样子。在我哭闹得最厉害的时候,还板着脸呵斥了我几句。更可气的是第二天,他非让我骑自行车回家,被摔伤的胳膊贴上了老中医秘制的膏药。可是外婆不管,她坚持让我自己一个人会骑车回家。
我的胳膊虽然很快就复原了,但心里对外婆却满是怨恨,我把那没用完的最后一片膏药贴在一个框子里摆在桌前最显眼的位置,每次看到它,我就恢复了满腔怒火。我发誓再也不去她家了,即使每年正月表哥三番五次来叫我,我也没去。
好几年过去,妈妈告诉我外婆生病了,很重,住在医院里。那天,我随妈妈来到医院。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在飘荡,而病房里寂静无声,只有心电图的心跳声音在回响。外婆躺在铁架子的病床上,面色憔悴,形容枯槁。我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多年前那个狠心、冷酷的外婆吗?外婆看到我们来露出笑脸,与妈妈说一会话后把我拉到身边,用瘦弱的手轻轻地摸着我的手臂,断断续续地说:“我知道你恨外婆,还是那次骑车摔伤的事,要是因为在车上摔下来而不敢骑车,那就真是落下残疾和胆小鬼了。”我心里一震,眼眶溢泪,紧紧握住了外婆的手……“经不起摔跌,怎能扛起人生?”外婆的话里含着很深的意思,我感到十分愧疚。从医院回到家,我把这片膏药真当作纪念品,郑重的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