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不再渴望长大,只祈求能够握住外公的手,陪他这样走下去,任凭年华呼啸而过,不论成长和老去。
“许久没回来了。”我轻轻推开老家的院门。
“吱呀”,破旧的红漆门呻吟了一声,尘土应声扬起在空中,氤氲着时光流动的气息。夕阳抹得天边暗红,院中的青石阶还泛着黄,流动着一日中最后的亮。
此刻外公坐在一把长方矮凳上,正倚着墙打盹,头上戴一顶灰黑的棉帽,手中还拿着书一样的东西。墙面被残霞涂得斑驳。天,该黑了。“外公?”我试探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于是用手推了推他。
他抬起头,摘下老花镜,看到是我,他竟露出孩子般的笑:“好孩子,才多久没见又长高了。”
我也报以微笑,继而瞥见他泛着青白的手:“外公,外面冷,我们进屋吧。”
进屋才发现外公手里拿的是一本相册,有些破旧,还微微泛着黄,于是便凑上去,要和外公一起看。
老照片泛着旧时光,思绪一下子被拉回到从前那些外公还硬朗的日子,小时候会被外公抱着去买糖;生病的时候,是那双有劲的手抱我去看病;被爸爸打了,哭得七荤八素时,又是那双手抹去我的眼泪。记忆中的外公总是那样强健有力,可以依靠。
抬头看看外公,他正凝神想着什么,昏黄的灯光让他显得十分苍老。我轻轻唤一声他,他回过头来:“一转眼,就长这么大了。”我知道,他是在说我。而他,也老了。
外公问了些学习上的事,我面色平静地应着外公的询问,小心翼翼地支撑着他的希望。打小我就是他的骄傲:满分的试卷让他笑得开心;一等奖的证书,他戴着老花镜看了一遍又一遍,深深的皱纹中盛满了喜悦。
记忆中,从四岁、五岁到十一岁,我的身边都有外公的身影。后来我离开了家乡,于是每个假期,外公都会在村头早早等候,无论冬夏,凝成雕塑般地守望。直到那天,他头上的雪白再也拂不下去了,脚步也沉了,再不能带我到处走的时候,他只能期待奔忙的我偶尔陪在他身边,留给他新的回忆,以打发更漫长的孤寂与失落。
灯影晃动着,露出岁月斑驳的痕迹。微黄的灯光下,可以看到外公深深的皱纹、花白的发以及日渐佝偻的腰,这一切都使我心疼。外公那双有力的大手此刻也不再有力气,泛着青白,忍受寒冷。
我不在的时候,外公是如何消受这漫长的寂寞与寒冷?他只得独自面对这日益苍老的时光,在思念中度过清冷的日子。当他回想起往事时,或许会看看自己已不再有力的双手,然后伴随着沉重的叹息,继续着心底的挂念。
轻轻抹了抹眼角的湿润,我握住外公冰凉的手。我想将他往日给我的温暖在这凛冽的寒风中分给他,给他温暖,让他不再孤独,让他知道,我一直都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