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日渐出,天地玄未黄。树叶沙沙地律动着,鸟声也渐有一二,望似无尽的廊道中,隐约有潺潺流水声。一个驻留在我心灵深处的声音,在耳畔悄然响起……
也是这样的清晨,在我上学的路途中,总会遇到一位耄耋老人。当小径两侧的林荫中勉强的挤出一丝斑驳的光影时,也许更是在鸟雀虽啼,嘤嘤尚未成韵之时,他就独个儿拎着水桶,带着一根极为老旧的毛笔,在木栈道旁的石阶上挥洒下优美的行书。
铁路步行道上十分静谧,老者的笔时如蜻蜓点水,时如游鱼灵动有力的尾鳍。毛笔与地面发出的摩擦声,老者那均匀缓慢的呼吸声都历历可辨。他在那又宽又长的石阶上,一写便是一大横行,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个字都是那么秀美又有韵味。树叶沙沙,鸟声欢叫,呼吸声,毛笔与地面的摩擦声,成了我上学路上的歌吟。我赶路的脚步声变得轻缓了。
往后的一段时间,我总会提早出门,多留给自己十分钟,看老者写字。我端详着他,脸上层层皱纹,握笔的地方长出厚厚的老茧,指甲上有一道道明显的竖痕,给人一种饱经风霜的感觉。一身素色衣装,朴素中散发出不凡的气质。那毛笔的摩擦声悦耳,那均匀的呼吸声有韵,我屏息静听,如同欣赏着他精心编制的乐曲。有一回,竟看得入了神,也不知谁拍了我两下肩膀,我才回过神来,扭头一看,只见老先生笑得和蔼。愣了一会儿才发现,我快迟到了,丢下了只言片语的道谢,赶忙往学校奔去。
打那以后,我们便算认识了。林子里多了几句简单的交流,每当我与他碰面,他便点头微笑,我自然地回复了他的问候。
在双休日,我有时会去铁路公园跑步,在老者身边停留得更久些。所有的石阶上满是他一丝不苟的艺术。一挥万重山,一横长城长,一竖字铿锵,那一撇一捺的雕刻,就如五千年文明的源远流长全都展现于此,全都挥洒于此。可悲的是,过路的行人并不懂得欣赏,那宽敞的木栈道不走,偏偏当作没看到般地践踏着,破坏着字的形体,老先生也便发出一声长叹。清晨,叶曳鸟鸣,脚步声,摩擦声,偶尔夹杂了一二声咳嗽,呼吸声变得急促无韵。日复一日,我终于发现了老先生的字体不再那么铿锵,那孤独的身影显出些许勉强和虚弱。很早便听说,老先生因老伴离开了人间而变得沉默。
终于有一天,老先生清癯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过路的人们都在议论他,有的说他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还有的说,他去寻找老伴了……
晨曦初醒,树叶沙沙,鸟鸣啁啾。透过朦胧的雾气,石阶上那澄澈、刚韧有力的水墨,那秀美的、无与伦比的字迹,那毛笔与地面轻轻摩擦发出的嚓嚓声,均匀的呼吸声,以及那茕茕的身影,又在我脑海里渐渐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