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想逃离你回到我的家园,可是当我陷落在这个邪恶肮脏的官府时,最想念的人却是你。
那天,风大,雨大。雨点猛烈地敲击着我的身体,眼睛睁不开,耳边除了“哗哗”的水声什么也听不见。我缩在田地的一角,祈盼天空放晴,也祷告不要有任何危险。
无奈老天并不眷顾我。就在我全心全意等待着温暖的阳光时,一只大手小心而坚定的捉住了我的七寸之处。我竭力挣扎,却毫无用处。终于,在我用尽最后的力量后昏了过去。
到我再次醒来,我已经处在一片漆黑之中,我曾一度以为那是地狱中的牢房,直到看见你。
头顶上的什么东西在慢慢移动,渐渐的透进一丝亮光,你的头探入了我的视线范围。深深凹陷的眼睛,满脸皱纹,苍老疲惫的脸庞上隐隐带着兴奋。头发上,睫毛上还忽快忽慢的滴着水。你扔进一些食物,我心中忿忿:哼,装什么善心!要真是好人才不会残害我这样的小生命呢!有本事把我放出去,我们决斗。在刚才那样的境况里,趁人之危,我不会甘心的,我一定要逃出去。
本是不想吃你的东西的,不过一想到有力气才能和你对抗,我还是啃起了那些难以下咽的土豆,你露出了欣慰的笑,随即又小心翼翼的将我的世界与外界隔绝。
过了几天,你的邻居要迁走了,临行前来与你告别。
“走了啊,这鬼地方实在呆不下去了。”那位大爷有气无力地抱怨。
“嗯,可是走又能走到哪里呢?哪里都一样,我们老百姓就这个命。”你像自嘲,苦笑道。
“谁说不是呢,可是马上那些草菅人命的县官的走狗又要来了,谁受得了啊?真不知他们的心是不是肉长的。”似痛苦,又夹杂着一份哭腔。
“不过我还好,靠捕蛇生存,我家瓦缸里就有一条呢,唉,其实真觉得对不起蛇,它们生活得好好的,我怎么就必须捉它们呢……”我这才知道,装我的是瓦缸,至于你的一番话,并没有打动我多少,谁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呢。
对话就这样没头没脑地结束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平静、平常,再也没有波澜。
“咣当!”一天我还沉醉在自己定制的完美的逃跑方案时,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我的思绪,可以听出外面的混乱,人们的哭喊声、脚步声连成一片,仿佛土匪进村,耳边有你支支吾吾的声音:“我不用缴税,我……我是捕蛇……来抵的。”
凶悍的、粗暴的,让我听了也浑身不舒服的一句话:“蛇呢,你不是在骗老子吧?”
“怎……怎么会……蛇,在那儿。”你颤抖着极力争辩,最后打开了瓦缸盖,一个长着大胡子、令人厌倦的面孔出现了,确定我存在后,转身冲你吼:“小子看好你的蛇,否则下次来抄你的家!”嗬,好嚣张的口气,他以为他是谁啊?可是你却毕恭毕敬地应着:“是的,是的,您走好。”
我这时才深刻意识到你那天与邻居的谈话的含义。先前的憎恨一扫而光,我甚至同情你。一个人如此累地活着,丧失了尊严,纵使有千言万语也无处倾诉,你所谓的家,其实也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带着这份思想,我和你度过了最后的一段时间。渐渐地我发现我已经习惯了你的哭,你的笑,你的一举一动,以及你注视我的错综复杂的眼神。
多想就这样和你相处下去。
天不遂人愿,是时候把我献出去了,你轻轻地将我放在竹篓里,似乎又不舍。是啊,除了我以外,能当你忠实听众的人哪里还有呢?
你最后匆匆地、深深地望了我一眼,你眼眶里的泪让我明白,你舍不得我,但你还是将我交到了悍吏手中,我已知足,能为你这样可怜的人尽一份力,也算活得有价值吧。
“下一条。”刽子手满手血腥,他那冰冷的话将我拉回了现实,我闭上了眼睛,安静地等待死亡。
如果有下辈子,我还要做蛇,为了你,我心甘情愿地被捉。直到最后一秒,脑子里依然是你的影子。君亦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