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花园,像一本厚厚的日记,记载了三十年时代的变迁;如一张薄薄的光盘,刻录下三十年社会的进步。每当我坐在花园里,那每棵树,每朵花,似乎都在对我诉说,诉说这三十年来的发展。
三十年前的故事,我从爷爷口中听到,从一张照片里看到。
那是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小时候的爸爸和姑妈,背景则让我感觉是在北大荒之类的地方。爷爷说这就是我家的花园,我惊讶得嘴里可以塞进一个灯泡。那是花园吗?哪里有花呢?我目光所及之处只看见,一株狗尾巴草无力地低垂着沉重的头颅。会有花香吗?我想,如果可以闻到,一定是一股浓浓的萧条的气息。我几乎可以想象,那里是怎样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这时耳边总会传来爷爷的叹息:“那时候穷啊,我从军队转业到地方,一切都是白手起家。我和你奶奶拼死拼活地忙,一个月工资合起来也没有多少,哪有闲钱买花?”
三十年前的花园,一如人们的生活,荒凉,颓废,花香也是苦涩的。
十二年前的故事,我用眼看到,用耳听到。
三四岁时,总喜欢往花园里跑,这时候的花园才有点花园的样子。爷爷从日渐宽裕的工资里一分一厘地积下买花的钱,细水长流,从外面带回了一株“肥耳朵”,一盆君子兰,甚至一棵铁树,花园里终于有了一丝馨香,我会贪婪地仰起头,嗅嗅嗅,把花香深深留在肺里,只不过花还是太少,大多数时间到鼻子里的,总是风的味道。大多数花园的土地,还是空着,棕色的土壤还是像明亮的伤痕一样刺眼。
十二年前的花园,一如人们的生活,苦中有乐,花香终于带了一丝甜味。
现在的故事,我用脑思考,用心感受。
随着生活的富裕,花园里开始热闹起来,多了一两株兰花,三四株梅花,五六株茶花,七八棵菊花,更有一池荷花,一株牡丹,两株月季。春天有“桃李无言一队春”,我嗅到最灿烂的花香;夏天有“映日荷花别样红”,我嗅到最浓烈的花香;秋天有“菊残秋有傲霜枝”,我嗅到最淡雅的花香;冬天有“散作乾坤万里香”,我嗅到最不屈的花香。白天,我可以“小园香径独徘徊”;傍晚,虽然没有“东篱把酒黄昏后”,但总“有暗香盈袖”。
爷爷闲了下来,常常拿出工资的一部分,为花园添一份花香,然后搬把藤椅,咂几口酒,看着满园的花朵,笑意像藤蔓一样生长在脸上。我总是笑他:“爷爷,你看你多舒服,‘一壶酒,一竿纶,世上如侬有几人’哟!”爷爷笑得更开心了:“可不是嘛,现在生活好了,我这个老头子也有闲钱买花买草了!”夕阳在我们的笑声中更美了。
现在的花园,一如人们的生活,甜蜜无比,花香也愈加浓烈。
花香穿越三十年,忠实地记录下三十年的变迁。从一穷二白到吃饱穿暖,再到怡然自得,追求生活情趣,不正是我们家乡这些年来的变化吗?
嗅一阵花香,掬一捧月光,我带着微笑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