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的那片土地,时时让我梦萦魂牵。
它是一块庄稼地。在我的印象中,冬春长小麦、油菜,夏秋长水稻,田地垄头还有黄豆、玉米,一年四季,这块地都很忙。
冬天很静,土地也很静,有风有雪,麦子很有耐心地等待春暖,油菜也很有耐心地等待花开。除此之外,一切都在隐藏着,蜇伏在土地的内部。
春雨潇潇,滋润着麦田,轻抚着菜花。麦子开始拔节,分蘖,开始变得稠密。阳光下的麦田如碧绿的地毯,微风吹送,海浪般的起伏,丝绒般的奢华。眼看着,麦子抽穗,由绿变黄,然后金黄遍野,麦浪滚滚。而另一边,印入眼帘的是彻底的金黄,如华贵的黄地毯,微风中夹杂着浓郁的菜花香,令人沉醉,浮想联翩。没过多久,这块土地里都是沸腾的声响和味道。人们来了,收割机来了,麦子、菜籽一袋一袋被灌到麻袋里。从庄稼地里走过,就能呼吸到来自庄稼身上的热烈蒸腾的气息。但天空是清爽的,没有杂质的纯净。
忙完了麦子、油菜,这块地又马不停蹄地迎来了小稻秧。灌溉,犁田,插秧,然后精心地护理,像个婴儿似的,直到长大,这儿又成了一片绿的田野。间有青蛙的呱呱声,激活田野的静谧。田埂上黄豆的苗棵已发蔓拖长,开满了白色的小花,彩色蝴蝶在花间穿梭,翩翩然,悠悠然。土地此时是祥和的,平静如水,又生机暗涌。到了秋天,稻子进了仓库,再播上小麦,种上油菜。新的一轮生命又开始了。
我喜欢这块地,喜欢在这里漫步,觉得可以近距离地触摸实在的生命形式,享受丰收的喜悦,不枯燥,不乏味。
这样的美感,持续很多年,我从中获得了很多快乐。四季变换的色彩,收获的场景,生长的美丽,都在我的内心珍藏。我触摸着庄稼,融入它们的生长、繁衍,也悸动于生命的腾跃、奔跑和飞翔。
可是今年,这块地没有了。麦苗没来得及返青,就被插上了五彩的旗帜,迎来了钢铁战士。土地惨遭蹂躏,它的肌肤被划开,深入腹地。土地不再柔和,整块土地失去了原来庄稼具有的纯净无瑕的植物气息,到处弥漫着失序和放荡的味道。半年后,不知什么原因,旗帜撤走了,钢铁战士也不见了,只留下空荡荡的房子。庄稼没有了,却多了一些不知名的野草,长得旺,足有半人高。面对这些,我不能拒绝,也无法逃离。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忍受,忍受这块地的荒芜。
我怀念那片土地,因为它是我家的一块地。我亲眼目睹了它的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