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天上的星星一直在不停地向我眨眼，布谷在我的耳旁一个劲儿地催，一阵春风袭来，吹得我心里愈加烦躁。
多少年了，不能在这样的季节里负犁奋进，真让我有些心酸啊！我懒懒地叼起一根稻草，伤心地咀嚼那些风干的往事。那时节，也是这样的夜晚，有星星，有晚风，主人用柴火点燃煤油灯，灯罩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诗歌般整齐而富有韵律。现在呢，没有了煤油，也没有煤油灯，只有那遍布屋里屋外以及街道两旁的照彻大地的电灯，圆的、方的、环形的、柱形的，白色的、红色的、橘色的……让我睡也睡不安稳。
现在，那土地再也不需要我了，因为有了播种机。刚有播种机的时候，我曾和它赛过一场。一走进田野，我就有一种兴奋的感觉。我欢快地扬扬蹄子，套上犁就向前进。刚开始我还能跟得上那播种机的速度，不一会儿就落后了。艰难地耕完一块地，我明白了：牛怎能跟这不知道疲惫的播种机比呢？
此后，我的兄弟逐渐一个个少了下来。我见证了它们的死亡：调皮的二牛、沉默的黄衣、能干的白点……到后来，整个村子只剩下寥寥几头牛了。要不是主人钟爱我，我或许早已成为刀下鬼了。作为一头没用的牛，谁还愿意养我呢？
牛栏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风吹来，给牛圈带来了清新的气息。这时主人领着一群穿着时尚的人进来，他挥手大声说：“今天晚上我们的活动是越野耕地。大家可以任意挑选一头牛，牵着它到我为你们准备好的土地上去耕地。喜欢牛的朋友还可以骑在牛身上，体验一把当牧童的滋味。”自从主人开始搞“农家游”起，我的同伴数量又渐渐多了起来，我们的饮食结构有所调整，生活环境也有所转变，难道这就是主人前几天说的“一头牛也要讲究营养和卫生”吗？牛也要讲究营养和卫生，我以前还从没听说过。现在我白天上山，在一群陌生人的牵引下吃草、休息；傍晚下地，让一群陌生人驾驭着我耕地。其实这算什么耕地呀，犁把得歪歪扭扭，懒洋洋地走上几趟，地就到头了，让我感觉特别不舒服。
“我要骑这头黑牛。”一个小孩兴奋地指着我说。“去，黑皮。”主人熟练地把我牵了出来，让小孩骑在我身上。我慢慢走出村子，回头望望，村子又有了新的变化，东北角冒出了一家工厂，西北角又多了一幢别墅。
天上的星星一直在不停地向我眨眼，布谷在我的耳旁一个劲儿地催，一阵春风吹来，我昂起头“哞”了一声。
我是一头见证了这个村子变迁的老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