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桥、危楼、古宅、小街、石级,那些历史随意的洒落,却是生命的永驻,历史的残留;是往事的画图,似乎把自己也画在里面。
陆文夫《生命的留痕》
生于苏州,沈三白说道是:“居苏州沧浪亭畔,天之厚我,可谓至矣。”苏州的意境,用诗句来描述,可以是“小窗闲对芭蕉展”,可以是“淡烟流水画屏幽”,可以是“曲阑干外天如水”,也可以是“菱藕香深写竹桥”这是天人合一的融洽,是人类文明与大自然紧密地交织在一起,联结成繁繁密密的姑苏印象。
幽窗棋罢指犹凉
取数帧流动的花光水影,记几个淡远的岁月章回。没有园林,在许多人眼里,苏州,便不再是苏州。墙外长街,虽然是“车如流水马如龙”,但在粉墙之中、黛瓦之下,却是鱼戏莲叶的悠闲,满地蕉荫的恬静。
苏州园林所吸引我的,孩提时是穿梭于假山间,驻足池畔看红鲤;后来渐渐知道“石是园之骨,水是园之脉”而慢慢玩味其布局独自一人,穿行于明明暗暗的游廊,曲曲折折的幽径,探寻的又是园林的精髓。品赏园林,不仅是一步跨进了自然的门槛,更是跨过了世俗的喧嚣,走进心灵的宁静。我一直认为,园林,不像也永远不会变成一处所谓“到此一游”的景点,而更趋近于一种“诗意的栖居”;园林,实际上是许多文人心中理想的家园。苏州是这样的隐逸之地:没有战场,没有宦海,有的是文人兼造园者们,在家中理水裁山,让一座座园林蔚然而起。
园林的意境,就是古城的意境。几竿修竹,数条石凳,一盏清茶,其实就是最普通而真实的园林,“卧石听涛,满衫松色,开门看雨,一片蕉声”。
浅渚波光横云影
提起江南,便不能忘却小镇。竹篙和木橹搅动的水波中,依稀是匆匆的过客人们从城市里来寻求心灵的抚慰,然后从这里带了梦回去。
小镇是唯美的,古典的,绝版的:我每每蹑手蹑脚地走入,唯恐打扰了那样一个世界。明朝吴骥作《同里六景》,曰“长山岚翠”“九里晴澜”“林皋春雨”“莲浦香风”“南市晓烟”“西津晚渡”我以为绝佳地概括了小镇的种种风貌。
走过青石板铺就的烟雨周庄,再上船,空气中流淌着的是浓浓的生活气息,从容,质朴,让人无端的艳羡。正是这里,不知是哪位异邦的客人留下了“黑与白交织的地方”的评语。
走过双桥,走过沈厅,黑白照片似的影像,那危楼、石桥、古宅,那里包含了太多的故事,橹声中荡漾的岁月,流失、辗转,最后归于永恒的宁静。
雨打梨花深闭门
只有婉约的苏州,才会诞生婉约的昆曲。姑苏城孕育的昆曲大不同于园林,虽没有分水裁山,却是敷演出旧时的一段段故事,这声音温温润润地唱了八百年。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这是柳梦梅的真情;“不是长江,是千百年流不尽的英雄血”,又是关云长面对滔滔长江的感慨;“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却又是李太白狂饮五百觞,大醉赋诗的情形昆曲的舞台上有着无数的画面,昆曲的确很缓慢,但那种从容不迫,恰恰给了我们一点审视历史,审视内心的时间与空间
昆曲不是一处看得见的景物,而是一种文化,一种心境,一种蕴蓄在缓慢的曲调、婉转的唱词,盈盈的身段中的风雅。在浅斟低唱中,放大、放慢每一个细节,让人在沉醉中拥有那种从容的心境。
不禁感叹,能受用昆曲者真是越来越少了,今天的我们,不仅仅是远离了一个逝去的时代,更可惜的是失去了一份处事的自然从容和一种从容做梦的心境。
园林、小镇、昆曲,当然还有小巷、刺绣、美食……苏州的每一处,都给人留下恬美的印象。于是又忆起《浮生六记》里的句子:“檐前老树一株,浓荫复窗,人面俱绿,隔岸游人往来不绝。”这是苏州给人的愉悦。在苏州,随处可以拾到东方文化的精粹,像一道长廊,从漏窗向外看去,不是简简单单的自然风光,更不是咸阳古道,汉家陵阙,而是实实在在的文化与生活,走在苏州,感受着苏州印象,渐渐也就读懂了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