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的雨声从窗外传来,凄迷的云烟笼罩而来。讲台上,他吃力地用双手撑着讲桌的两角,黑板旁白漆剥落的墙上的钟,似乎渐渐慢了下来。这节课,就要结束了。
他身体不好,在初二的寒假里,突然被查处了冠心病,很严重很严重。心脏搭桥手术更是让他的身体大不如前了。从此以后,他便再也不能回到他站了许多年的讲台,教他教了许多年的数学题了。过了很久很久,大病初愈的他竟然回到了讲台上,只为给我们上最后一课。
于是,在经久不息的掌声里,他缓缓地走上讲台。仍然像往常一样,他抬手示意我们安静。"笔记本还没拿出来吗?"严厉的声音里多了数不尽的沧桑,听上去有着些许的愤,然而抬头看到他的眼睛,却发现他深邃的瞳孔浮着一抹笑意。随后他翻出粉笔,开始在黑板上奋力地写着板书。望着他的背影,原本漆黑浓密的短发变得稀疏了,鬓角周围也早已冒出灰白,以前合身的衬衫,也宽大了不少,像一件分辨不出颜色的长袍,覆盖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曾经有力的大手,如今只剩下了突出的骨节,但仍然紧紧搦着粉笔。我的眼睛突然变的湿润了。
班里出奇的安静,连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似乎也听不见了,只有他无规律的喘息声传到我们的心里。世间竟已过去了大半,他也需要靠着讲桌休息更久,才能继续拿起粉笔。看到他时不时捂着心脏,我痛苦地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的漩涡。
当我数学考试失利时,他把我叫去办公室,看到他正在批改作业,堆成山的练习册遮住了他本就不高的身子。我悄悄上前去,把卷子摊在他的面前。他看了一会儿,并没有板着面孔批评我,却只是微笑地看着我。"是不是这种题我没有讲到?事写的时候粗心了吗?还是晚上太用功,没有休息好?"他轻轻的问道。我低下头,不回答,也不敢回答,而我心头的创上,竟被他的关怀抚平了。
寒假里,我去医院看望手术后的他。他见到我,连忙挤出微笑,硬是挣扎着从病床上坐了起来。那一天,我们谈了很多,而他似乎一直都在叮嘱我,换了老师后一定要尽快适应,而我也一直在努力地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临别的拥抱,我至今记忆犹新。
他善待所有的学生,几乎从来都不严厉的训斥,只是循循善诱。他总是微笑着说,"你们可都要早点睡觉,否则会生病的。"却常常为了改完一摞摞作业,或是一份完美的教案而彻夜通宵。他总是自己擦黑板,不让我们吸入致命的烟尘,却不惜自己患上严重的肺病。他深爱他的岗位,神爱他的学生,深爱这三四平方的讲台。他不惜自己的身体,来为我们上最后一课,给了我们一场无声而盛大的告别!
下课铃声骤然响起,我猛地回过神。该结束的,终究还是要结束的呀。我多么希望他能像以往一样拖堂,多么想他像以往一样在课间站在过道里为我们讲题。可他缓缓停止了佝偻的身子,然后朝着我们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们。"
我心中的某根线似乎突然断掉了,泪水止不住的翻涌。我知道,从此再有他等着我去问题,在没有他讲课时浅浅的笑容,再没有考试时他挡住监控为我指出错题,再没有他的关怀温暖我的一切。
人这一生,多少会有很多次分别,而每一次分别都将伴随着阵痛。珍惜眼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