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间,万物清明,一盅温酒随流觞曲水流过古今,盈溢清浊浓淡,满载世事变迁,于落英缤纷处被文人携起,恰如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走过三径,穿过东篱,淡雅的秋菊与远处的南山皆不及室中有酒盈樽。五柳先生的嗜酒,是“既醉之后,辄题数句自娱”,也是“提壶抚寒柯,远望时复为”。于陶渊明而言,所谓饮酒,饮的不只是曲生风味,也是远离尘世喧嚣的清净。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在茶楼酒肆旁打马而过的少年郎,一袭白衫鎏金鞍,斗酒诗百篇,仗剑入长安。李白的酒仿佛自身便有一份灵气,但入愁肠,便可化为月光,啸成剑气,便让诗人成了诗仙,即便只手也能书大唐半世风烟。即便曾经的少年沧桑了眉眼,唯不变的还是“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的骄傲与豪迈。
迎风冒雪,轻叩柴扉,乐天先生对饮酒极为讲究。“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异于五柳与青莲的忘俗,白居易凭酒将生活品味到了极致。黄昏时分,窗外雪纷纷,屋内烛火乍明乍暗,老友相对浅酌,赏雪落红梅,日落虞渊。“百事尽除去,尚馀酒与诗。”于白居易而言,有诗有酒才是人生。
步漠北,行边塞,只闻“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在鼓角的凄寒声中,范仲淹的酒洒在瀚海阑干处,荡于漫天黄沙间。希文所品浊酒中的醇香也许是在“众人之浊我可清,千日之醉我可醒”时的清正,抑或是在“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时的黯然。把酒临风,随风过境的不只有酒香,还有希文忧国忧民的情怀。
踏花径,寻闺阁。易安居士好诗,好词,好赌,亦好酒。“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李清照的酒既是消遣,也是女儿家的温柔。即便是“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也不敌“三杯两盏淡酒”的百转柔肠……
入皇州,凌闲池。陆游的酒中存留的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的家国大义,也是“红酥手,黄縢酒,满城春色宫墙柳”的儿女情长。在农家时的陆游有足饮腊酒的从容淡然,也有浮一大白的得意满怀。放翁的酒,就是他年少时的意气风发,也是日后念起的心酸无奈。曾经饮的是甘醴,如今尝的是沧桑。
执酒行世路,知义博“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风尘”;饮酒战沙场,见稼轩“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携酒过江南,晓东坡“且将新火试新茶,诗酒趁年华”……氤氲的酒香混合着人世的悲欢喜乐、生死离合,飘过古今变幻,飘过锦绣河山,飘入文人庭院,只等待着相逢后的余生陪伴。
“一杯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于春风和煦处,又一位文人与酒相逢。残红纷飞,一片轻落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