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未走远
秋色浓如酒,红叶映碧流。老家后山的柿子都熟了。放眼望去,河岸上是一片树海,一棵棵柿树,撑着密密的树盖,枝干上挂着一个个小灯笼似的红柿。
这些柿子树是姥姥生前亲手种的,年年丰收,她要是能亲眼看见该有多好。姥姥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印象里,她是个很胖的人,年纪大了,走几步就要歇一下。她总坐在门口那张木椅子上,要么歇息,要么做杂活。
有一年夏天,我回到老家,嘴馋想买棒冰吃。妈妈不让,姥姥坐在木椅上向我招手:“萱萱,过来!”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块钱递给我,眯着眼小声说:“喏,去买根棒冰吃。”天气真晴朗,天空蓝得像打翻蓝墨水瓶一样,暖风熏人醉。我买了棒冰,哼着小曲儿回到家,看见妈妈,赶紧把手背在身后,把棒冰攥得紧紧的,结果棒冰“啪”的一声掉到地上。我“哇”的一声哭出来,姥姥听见了,双手撑着大腿根儿,费劲地站起来,招手示意我过去,我哭着一头扎进姥姥怀里。姥姥把我抱起来放在腿上,她拿起椅子旁边的刺绣,把我搂在怀里让我看着她绣。姥姥捻着绣花针,从一面穿进去,从另一面拉出来。她一边慢慢地绣,一边哄着我:“不哭了,不哭了,再哭我们囡囡就要变成小花猫了。”我在温软的劝慰里,慢慢停止抽泣。
这样惬意的时光没过多久。次年冬天,姥姥就住了院,我们去探望她。舅舅告诉我,姥姥快死了,那时我并不知道“死”意味着什么。妈妈告诉我姥姥要去另一个世界了,我再也见不到姥姥了。我看着姥姥苍白如纸的面色,不停地哭。姥姥戴着面罩,她望着我,也默默流泪。然后,她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后来我才知道,那个时候她已经连手指都难以抬起来了。没过几天,我就在半夜得知姥姥去世的噩耗。
姥姥去世了,她的骨灰被装进一只小小的方盒子里,方盒子被埋进一方矮矮的坟墓里。舅舅跟我说,姥姥永远地离开我们了。
多年以后,我来到姥姥家。站在柿子树下,仰望着一树通红,还是能感觉到姥姥的气息。我想,姥姥从未走远,她一直在这里守护着我们。
点评:
文章从姥姥家的柿子入手,用舒缓柔美的笔调回忆了和姥姥相处的几个片段,语言淡雅素洁。怀念类的文章,从来最怕感情胀满且激烈。本文的可贵在于,作者始终在意情感的节制,毫无夸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