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的三四岁偏爱欢悦鲜亮的色彩，因为那双稚嫩的小手，摸不到远处垂暮的落日，挥不开淡淡的灰雾，只得弯下腰，呵护着昨夜新抓的蝴蝶、新采的红花。白色，则是一种童年阴影，若不是花圈上密密麻麻的百合，也不会有梦魇里挥之不去的魑魅魍魉。而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十三四岁，沉沦于黑色的神秘之中，总是嫌白色太素也太刺眼。
自打我牙牙学语元稹的“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起，菊花在与我相识之前，就在我脑子里烙下了傲骨迎寒的印象。再经陶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渲染，菊花便浓缩在南山的一抹深黄中。真的，若不是亲眼所见，我无法想象白色与菊花有什么联系。
记得小时，外祖母总是把一丛白色的东西掩在门后。我有一次淘气，便把那丛白色的花抽出来，一瓣一瓣地撒在灌了水的盆里，脱了小鞋“噔噔噔”地踩在水盆中，白花旋流，水花乱溅，所到之处皆绽出一瓣清新。
“你在干什么？那花不能碰啊！”外祖母跑得匆忙，以至于丢了一只拖鞋，跑乱了半头白发。她慌忙把我从水盆里赶出来，把一瓣一瓣白花从水里小心翼翼地捞出来，她的手指被水泡得满是褶皱。而我并不知犯了什么错误，反而将一瓣白菊从地上捡起，戴在外祖母沧桑的白发上。
“这花是给你太公的，都被你糟蹋了。”记忆里的祖母是个温柔的女子，我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
“那我就托太公的福，给祖母戴白花。如果连这个太公也要生气的话，那太公也太小气了，一瓣白花也不给女儿戴。”
祖母一听，不禁“扑哧”一声笑出来，她揉了揉我的头，牵起我的小手，把几瓣白菊揣进我的口袋。“我们去哪里？”“清明，我们去看太公。”我们迈过泥泞的小径，走进深幽的山中，最后停留在一处深灰而陈旧的石碑前。祖母踉跄地弯下驼了半截的腰，像是即将跌进那野草堆里，她把坟前疯长的野草一簇簇地拔出，然后在一块突兀的土上撒下圣洁的白菊花瓣。
“爸，新采的白菊，还是那座山头的。”她把头上的白花瓣拿下，轻轻放在石碑上，我察觉她苍老的声音微颤，“白发配白花……”
若有幸路过清明的山林，便可瞥见虔诚的旅人回归，在这寂静的古园里，在这温柔的归宿上，献上一束束白菊。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这是无数旅人给山林的馈赠之菊，还是那万千心魂汇聚，在山林间争相开放。
不知不觉中，偌大山林间的我，也化作一朵白菊，在万千心魂祥和的注视下，化年少的纯真为圣洁的白光，照亮这片幽暗的故土。
点评
在文中，白菊是花，是儿时的玩具，亦是祖孙三代之间割舍不尽的情。小作者借助“白菊”，写的既是童年往事，亦是时光荏苒，阴阳两隔的感伤与无奈。文章文学功底深厚，是一篇情景交融的佳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