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他的时候我15岁,他45岁他那样突兀地闯入我和妈妈原本亲密无间的生活,让我本能地排斥他,尤其在看到他矮矮的个头,干瘦的身材和明显松弛的皮肤时,我更加厌恶他。
刚开始的时候,我放学回到家,他都会春风满面地从厨房里端出糖醋鱼或红烧排骨,大声招呼我过去尝尝他的手艺,我没好气地说:“吃什么吃,看见你就饱了!”他尴尬地笑了笑,不做辩解,只是怏怏地解下围裙,找个借口出了门。
后来我才知道,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是在外面转悠大半天,等我吃完饭上了学才回家,免得我见了他就厌烦。这多少让我有点内疚,但也仅仅是内疚而已,我对他依然是态度恶劣、恶声恶气。
那天,我匆忙赶回家找一份重要材料,打开房门才发现一向凌乱的房间已变得整齐干净,他从外面走进来:“丫头,你房间有些乱,我正好没事,就替你收拾了。”我立马不高兴,黑着脸质问他:“安小东,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的房间再乱也与你无关!还有,谁允许你动我的东西的?”看着蛮不讲理的我,他有些无奈:“丫头,是我多事了……”我仍得理不饶人,跺着脚说:“安小东!以后不准进我的房间,不准动我的东西!”
我从来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因为我根本不想与他有任何瓜葛,他热情做饭、热心打扫的举动在我看来也全是表面工夫,我根本不屑一顾。
十几岁的我正处在叛逆期,个性张扬。我说要出去参加同学聚会,妈妈却以下周考试为由不许我出门,我指责她眼里只有成绩没有我这个女儿,安小东拉着我:“丫头,别对你妈这样。”我大力甩开他的手,咆哮着:“安小东,你少来,假情假意我看不惯!”
我夺门而出,在包厢里和同学狂欢到凌晨。出来的时候,我却看到了安小东,他蹲在路灯下,衣服上已带了露水,有了一层薄薄的湿意,我心里惊诧了一下:莫非他一直守在这里?
他又来拉我的手:“丫头,跟我回家吧。”我挣扎着不作声,有同学问我:“他是你什么人啊?”我忙不迭地解释:“一个疯子,我不认识他,快帮我拉开他。”于是一个“大义凛然”的同学一把拽开了他,一拳砸在他瘦弱的身上。他痛苦地弯下身子,像一个虾米,这让我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什么都没做,跟在一行同学的身后默默走远。
远远地,我回头望了他一眼,他还是那样弯着身子,我猜大概是被打痛了,但没想到那一拳打断了他的肋骨。
当知道安小东进了医院时,我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慌,向医院一路狂奔,甚至忘了打车。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在意安小东的,很多东西其实已经深入骨髓,哪怕我表面上总是讨厌他,哪怕我始终以敌对方式和他相处。
安小东不壮实,但恢复得很快,几个月后他已经可以重新为我做饭、整理房间了,我仍旧叫他安小东,但我已经会夸他手艺好,并且感谢他替我打扫卫生了。
如今,我18岁,安小东48岁,他变胖了一些,仍旧很矮,但他还是会每天很早起来给我做早餐,他说:“女孩子还是少吸油烟好。”三年来,我已经完全相信了,相信安小东是由表及里地对我好。
一如往日,我看着安小东熟练地煎蛋、下面,内心升腾起一种幸福感。除了亲生父母,这世上还有谁会宠我如珍如宝,还有谁会如此不计回报地付出?
是的,安小东会,他是我的继父,一个外表不帅但骨子里打动人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