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母一爱一
母亲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20岁的时候,她嫁给了父亲。结婚后,母亲心中升起一个志愿,就是要挑一起村第一生产队队长的职务。那一阵农村正兴大比武。母亲说:我就不信咱们一队的生产进度赶不上二队、三队。割麦子时,她的身影遥遥领先,运肥料时,她推起小车风一般向前飞驰,扬场时,一掀掀麦子象匹练般当空飞舞……
一年后,母亲挂上了第一生产队队长的袖标,第二年,她带领的生一队取得了村模范队称号。这时,她另一个更高的志愿诞生了——为什么咱们村的生产进度赶不上邻村——她要当村里的大队长!
那年,村里搞了一次民一主投票,母亲的获得了最高票。
正当母亲的事业如日中升时,我降生了。对我来说,世界上的一切充满着诱一惑,我艰难地挣扎了9个月,好不容易才摆脱黑暗和孤寂的束缚,怎忍母亲经常弃我不顾?于是,我的小手牢牢地把母亲抓住了,把她留在了我的身边。奇怪的是,当初一肚子志向的母亲,一见到我,满眼只剩下了母一爱一和一温一柔。
在我刚好100天的时候,我得了一场怪病,时而浑身发烧,时而浑身发冷,据说当时让我一连鉴定出18个庸医来。我在那个岁数,没有多少生活细节的体验,一难受就知道嗷嗷地哭,我一哭,母亲的心也给牵动着,就陪着我哭起来。后来,一房远亲给指了个去处,说:“有一位神医,专治疑难杂症,不过离我们村有二十里路呢。”那时候,一交一通不太方便,二十里路应该算是长途了。母亲听到了希望,马上把我抱上了父亲那辆破旧的“大金鹿”。父亲说:“你又不会骑,要不我去吧。”母亲说,“不行,你去我不放心。”说完就推着我上路了。“大金鹿”走在扭曲的乡间小路上,像有满腹的牢一騷一,“吱呀”“吱呀”地,一直叫个不停。但它拗不过母亲,只好闷着头老牛般往前赶。响午时分,我们来到一个被树木环抱的小村里。在两棵老槐树下,找到了那位专治疑难杂症的“老神医老神医”问过我的病情之后,衣袖一挽,眯着眼,右手伸出三根树根似的手指头,搭在我的手腕上,左手轻捋着颌下稀疏的一胡一子。不会儿,他的两只浊目霍然一张。母亲忙问:“神医,怎么样老神医”微沉着声音说:“幸亏你来得及时,这病不轻啊,还 好是遇到我。”说完,“老神医”去屋里抓了一些树根草叶类的东西,包了几包递给母亲,跟着叮嘱了一句:“记住,每天一包。”母亲把它们小心地裹在包袱内,不住地说着感谢的话。快到家的时候,老天突然下起了雨,母亲忙把它的外衣脱一下来,给我裹在头上。雨越下越大,走了刚几步,“大金鹿”就闹情绪了,赖在泥泞里,说什么也不肯走。无奈,母亲只好将包袱挂在脖子上,一手抱着我,一手扛起“大金鹿”。踏着泥泞,冒着大雨,母亲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她脚下一滑,跌倒在泥里,我也被甩出好远。“大金鹿”趁母亲倒地的一霎那,用脚蹬子狠狠地划在母亲脸上,血“刷”地淌了出来。母亲咬咬牙,重新将我抱了起来。
“老神医”果然名不虚传,五包药下肚,就把顽症给赶跑了。但好境不长,我又被淋巴结核缠上了,有好几次,差点把我推到生死线上。之后的岁月里,肠炎、胃溃疡轮流欺负我,感冒发烧更是一騷一扰不断。总之,我的命不太好,从小就被病魔抓得死死的,而且病一发作就非常顽固、非常危险。在我患淋巴结核不久,母亲就把胳膊上的袖标摘下来,一交一给了老村长。老村长说,“再考虑考虑吧,我还 指望你来接班呢。”母亲摇摇头,说,“我已经考虑清楚了。”从此,母亲就成了我的专人护理,连工也不上了,开始用她那无微不至的一爱一和关怀来陪伴我。
就这样,一位胸怀远大的女一性一丢弃了所有的志向和抱负,退守在三间低矮的土房子里面,成为一名普普通通的母亲。
那几年,村里甚至公社里的领导都来看她,劝她出山。母亲只有一句话:“我是一个母亲,儿子需要母一爱一,需要母亲陪伴在身边。”不知什么时候起,母亲变得“自私”起来,她不再关注生产队的事,不再在乎是一队的表现好,还 是二队,也不再理会村子的收成和大比武的结果。渐渐地,人们也不再议论她了,开始把她当成了众多平凡女一性一中的一员。
冬去春来,母一爱一守护着我,无情的岁月渐渐把母亲鬓发染白……后来,我长大了,当我知道母亲为我所做的这一切舍弃时,常常在梦中被泪水浸一湿。我知道如果不是母亲无微不至地关怀,也许我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是绵绵不尽的母一爱一、博大的胸怀征服了病魔,也唤醒了我倔强生存的意识……
现在,熟知她的人,常要提起当年她当队长的那股劲头。每和人说起时,母亲总是一脸红光地笑着说:“我的双手都攥满了成功,只是你们没有看到罢了。”
是啊,世间最宝贵的是生命,一个母亲,用自己的情感,给了儿子一生的幸福,还 有比这更成功的事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