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爸爸的车子才开到楼下的时候,丝丝就敏感地听见了,她飞快地跑进电梯间外,跺着脚等着电梯上来,其实电梯已经够快的了,可丝丝还嫌它慢得像蜗牛一样。
丝丝乘上电梯,随着它朝下走的时候,陆续又上来几个人,他们都是同一个楼道的住户,敏感的丝丝不用看就知道他们在打量她,新邻居比旧邻居们含蓄一些,不会像老房子里的那些奶奶们,问丝丝一些令她难以回答的问题,但是,新邻居对这一家的好奇心也不比老邻居弱多少。
丝丝只是觉得那些好奇的眼光和背后的议论让她感到难受和尴尬,她却不了解,这大都是因为爸爸太出色的缘故,作为国内一项重大发明的专利拥有人,爸爸在邻居和同事的眼里,是一个既有钱又傲慢的家伙。
在这些人看来,如果周围有个人成就很大并不代表他有多大本事,顶多说明他运气好而已!如果这个夺去了别人好运的家伙,不仅不对大家感到愧疚,而且还傲慢、目中无人、自以为很了不起的话,那他简直就是可恶!
况且,大家都过得挺不容易的,每个月都省吃俭用地花销,而这个运气好又傲慢又可恶的家伙,开豪华奔驰、住朝向最好的大套公寓,并且财源滚滚,所以看着这家伙就让人郁闷!
唯一让大家可以感到欣慰的是,这家伙的家庭看上去并不幸福!
所以,有关教授的家庭,已经成了大家所津津乐道的话题了。当然这些精彩的话题,依照惯例肯定是瞒着教授和他家里人的,所以,如果用孩子们通用的语言去解释,那样的行为就是——
在背后编排别人的闲话。
据说教授在多年以前曾有过第一次婚姻,他的前妻有很多同事都见过,那是个有点霸道的女人,对教授很凶,她曾是上海籍下放知青,现在一个机关里做团委书记。那时候的教授,还只是大学里一个清贫的讲师,他几乎每天晚上都埋头在实验室里搞他的发明创造,即使在妻子生孩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教授的妻子为此很生气,她几乎每天都和教授吵架甚至打架,那时候教授经常脸上带着伤来上课,终于有一天,教授和妻子离婚了,他妻子带走了才一岁大的孩子。
离婚之后的教授,又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他默默地继续做他的试验,一遍又一遍,系里有人开始喊他“爱迪生二世”,并非是赞美他,而是嘲笑他,他那孤僻又古怪的性格、因无人照顾而导致的邋遢的衣着,都成了别人嘲笑和怜悯的理由。
有一天,系里的同事突然发现,教授的衣着变得齐整起来,似乎家里有了专门照顾他的人,果然,有好事者看到有个乡下人打扮的年轻妇女出入教授的家中,出去买菜或是在走道上面晾衣服。有人热心地问教授,找了个保姆?教授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不出是肯定还是否定,让问的人感到很尴尬。
令人惊讶的是,过了好几个月以后,那个年轻妇女被人发现好象是怀孕了。
“原来是他新娶的老婆!这古怪的家伙,结婚也不宣布一下,害得我们以为是他家的保姆呢!”大家议论着,还向教授要喜糖吃。教授只是笑了笑,喜糖并没发。只是当有人问孩子什么时候出生的时候,教授才显得有点高兴,他说,还有5个月。
那时候,教授还和大家一样清贫,他甚至显得很窘迫,所以,他的古怪性格并没有引起大家的反感,大家都乐于对境况不如自己的人表示宽容和怜悯,系里一些女教师还很同情地说,这家伙真可怜,娶了个没工作也没收入的乡下妇女,她们还计划着要给那尚未出生的可怜的小生命捐一些钱呢。
但是,谁也没料到,几个月以后,教授的生活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时候,教授经过无数次的试验,已经成功地发明了一种具备良好市场潜力的仪器,只要投入生产,将有巨大的商业利润,教授已经把这项发明向国家专利局申报专利。
就在丝丝出生的那个月,教授的发明专利权被国家审批通过了,很多家企业纷纷来信寻求合作,包括香港、*、新加坡及马来西亚地区的商家,也纷纷青睐和看好这项发明。教授的发明,不但给他带来了金钱,还使他很快就被破格提升为正教授,在大学里引起了一场不小的轰动。
每个人都大呼“想不到”,想不到这个在大家眼里最落魄的家伙,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那几个每人给新生儿捐了40元的女教师,不但是尴尬,简直就是气愤:“太不像话了,申报了专利,也不说一声!”她们认定这区区40元一定遭到了教授的嘲笑。有时候人们过于强烈的自尊导致了他们的自卑,而这种自卑又导致他们对别人的错误判断和估计——事实上,教授并没有嘲笑她们。
还有一个“想不到”的人,就是教授的前妻。听说她离婚后就调回上海工作了,她听到教授的消息后,便连夜坐火车回到这里,在实验室里堵住了教授,当众向他索讨儿子的生活费用100万元。教授厌恶地说,给你200万,请你以后永远在我眼前消失!
这只是来自别人的传说,那200万是不是确切的数字,还难说,反正大家都是这样传的,听到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一脸惊讶地说:“200万!天哪,我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钱!”
大家开始关注教授的家庭,虽然那家伙一下子成了暴发户,但他现在的妻子却始终是一副乡下人的样子,穿着打扮依然很简朴,见了人就害羞地一低头,从不和别人搭讪,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很明显,教授似乎并不爱她,也不关心她,他极少和她一起出门,令人怀疑他的第二次婚姻的动机,并非为了爱情,而仅仅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长期保姆。
不过,教授看起来非常喜爱和呵护后妻生的这个女孩,他给那个女孩起的名字就是英文“公主”的意思,而他也的确把这个女孩当成了一个小公主,他经常领着她出门,把她打扮得非常漂亮。当这女孩穿着蕾丝花边的名牌童装,坐在豪华奔驰轿车里的时候,看起来还真的很像是一个小公主。
女孩的长相只能算是中等,她长得既不像母亲,也不像父亲,她的眼神也像她的长相一样没有依据——很少有5、6岁的孩子有着这样沉着和冷静的眼神,她在外面也极少说话,和她的父母一样,这点倒是应了一句话,叫做“不是一类人不进一家门”。
好了好了,以上拉拉杂杂地说了一大堆“闲话”,可见一说起别人家的闲话来,就像刹车失灵的火车一样,止也止不住。
让我们把眼光再放回到丝丝的身上来。
这时候,电梯已经在一楼停住了,丝丝第一个奔出电梯门,看见爸爸正在下行李,她兴奋地大叫着跑过去:
“爸爸——”
一转眼,就见这孩子伸开双臂,翘着小腿,可爱地吊在了父亲的脖子上了。
这时候的丝丝,才流露出她作为一个刚年满6岁的儿童的本色;而做父亲的呢,见了女儿之后,古板的脸上竟然流露出幸福的笑意来了。
走出电梯的人们,看着这一对父女难得流露出来的幸福感,在那一瞬间,也不由得在心里温暖地为他们祝福起来。
人的心理真的是很奇怪的,有时候连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