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若要我从去过的城市中选出印象最深的一个,那一定是西安。不是因为那是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只为那来自旷野的一声长啸,振聋发聩。从吴地到秦地的车程很长,我在嘈杂的车厢中...
若要我从去过的城市中选出印象最深的一个,那一定是西安。不是因为那是我到过最远的地方,只为那来自旷野的一声长啸,振聋发聩。
从吴地到秦地的车程很长,我在嘈杂的车厢中百无聊赖。火车开在半山腰,左边是树林阴翳,右边便是万丈悬崖。列车追赶着落日,停靠在一处民居旁。夕阳把各处抹得透亮,好像永远不会黯淡下去。这时,一声长啸突起,仿佛爆发自鼎沸的人群,又像只无形的大手,猛然将我从喧嚣纷扰的人群中剥离而出,瞬间投入沸水般滚烫的热情中。
那是我听不懂的语言。但我知道,那是陕北人民关乎生命的旋律。
我自认为自己声音洪亮,可若与这民歌歌者一比,我那源自江南水乡的绵长顷刻暴露无遗。如果还东施效颦般唱几句,就不免更显得小家子气。母亲说,这是大地主音,是大地的节律,是陕北农民历时几百年“种”出的声音,只要生命还鲜活,大地的节律之音便不会噤声。
等到歌声逐渐低沉,我才意识到车厢早已一片寂静,原先哄闹的人们都屏住了声息,与我一同聆听这大地之音。暮云遮住了夕阳,给大地增添了朦胧的暖意。在我以为夜色即将到来之时,那已低沉的歌声又缓缓扬起,从歌者干砺的喉中震颤而出,裹挟着稍许干涩的山风,一声声敲击着人心。正如母亲所言,陕北民歌的独特节律只有当地农人能将其中精通唱出十之八九,却能唱出那些艺术家所不具有的质朴,而这最质朴、最有力的声音和节律,恰恰最令人着迷。
恐怕秦音从未变过吧?这嘹亮而回荡于天地之间的声音节律,一直都根植于西安人民的血脉里。我能透过这声音触及歌者灵魂深处的不屈与铁骨。他明明已声嘶力竭,却学夸父想用歌声挽住夕阳的余晖。他终于支撑不住,歌声在转了调的尾音后偃旗息鼓。我心中一紧,旋即涌起无尽的惆怅。
天黑了,列车趁着夜色缓缓发动。蓦然,一声比初见时更加高亢的长啸划破夜空,作这未完歌声的收尾。我,一时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