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喜欢这个结局:
“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谁知道什么是因,什么是果?谁知道呢?也许就因为要成全她,一个大城市倾覆了。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成千上万的人痛苦着,跟着是惊天动地的大改革……流苏并不觉得她在历史上的地位有什么微妙之点。她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香踢到桌子底下去。
传奇里的倾国倾城的人大抵如此。
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呀呀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故事——不问也罢。”
至少对我来说,这个结局是点睛之笔。因为到最后,我才明白为什么起名为“倾城”之恋。较之古代那些真正称得上“倾国倾城”之人,流苏不算什么,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女子,要知道,普通人的胸怀,可不至于成日里去忧国忧民。当香港沦陷时,流苏找到了她的真正的爱和幸福,炮火、呻吟、痛苦、沦陷、倾覆……一切都与她无关,因为此刻的她是幸福的,外面的世界,就不是她的世界。“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这话不假,如果不是日本的轰炸,范柳原也许就不会回来了。“她只是笑吟吟的站起身来,将蚊香香盘踢到桌子底下去。”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动作,世间一切女子都可以做出来,不是吗?但细品这几个字,总觉得好像这就是倾国倾城——此刻不该笑,虽然她应该笑:用脚把蚊香踢到桌子底下,未免太奢侈了,成千上万人的痛苦换来的她的幸福,虽然这一切与她无关。
这就是张爱玲,她的遣词造句,真可以说令人叹为观止。或许我们可以就结尾接着谈。
这是范柳原对流苏说的一段话:“‘死生挈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可我们偏要说:“‘我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一生一世都别离开。’——好像我们做的了主似的!”好一句“好像我们做得了主似的!”要说张爱玲对人生的感悟真的是太深了。曾在山顶拍过照,天地之间的自己原来是那么渺小。在自然面前,生离死别我们如何做的了主,可我们想要幸福,想要快乐,想要一切美好的东西,包括“永远和你在一起”,我们必须去尝试,不管是不是我们做主,而且要做得像是我们做得了主似的。不管爱情是不是两个人的事,很多时候,掌握它的,并非我们自己,那么就更不要说什么永远在一起、一生一世都别分开了。
我喜欢《倾城之恋》,我喜欢张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