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芦花村就像没有来一军一队一样,静悄悄的。只有冷风扫过寨子梢,呜呜地响,卷着沙土吹在窗纸上,沙--沙!
雨来的爸爸悄悄来到东屋,灯影儿里,见战士们都睡了。有些人,打着震动耳朵的呼噜。一连气打了两个月的仗,都累得浑身疲乏。炕上地下,横躺竖卧。有的躺得笔管条直,有的像虾一样佝偻着身一子。
腮上带着酒窝的战士,背靠在背包上,打着呼噜。脑袋垂到肩膀上,一只手抱着槍,一只手疲乏地放在膝盖上。他旁边的一个伙伴,像弓弦一般,挺得直直的,脸朝上仰着,手放在后脑勺底下。雨来在这两个战士的中间,仰着脸,脑袋枕在腮上有"酒窝"那个战士的怀里。一只手大张着,压在另一个战士的肚子上。
爸爸轻轻抱起雨来,回到西屋。
雨来做着梦。梦见自己挎着槍,骑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在街上走着。马蹄得得地响。忽然,来到一座树林边上。面前站着两个小日本鬼子,把槍筒伸过来,对着雨来的胸口,叫道:
"下来!"
雨来再一看,小鬼子儿挤着烂糊眼,这不是于大肚子的小儿子狗不理吗?原来他是个小日本鬼子啊!雨来掏出手槍就打。可是,怎么不响呢?唉!怎么都是臭子弹呢?雨来正在着急,又见从树林里忽啦忽啦出来一群鬼子兵,叭叭地向雨来打槍。
雨来用两只脚敲着马肚子。马,驮着他飞跑起来。他猛然低头一看,我的一妈一呀!骑的不是枣红马,是那只长着两只大犄角的山羊。他着急地两眼四处寻找他的枣红马。一颗炮弹咝咝地叫着飞过来,掉在他身边,轰!雨来哎呀一声醒了。心还 在扑通扑通跳。
可是,这是怎么回事?槍炮真的在响啊!机关槍哒哒哒哒,像爆豆似的。窗户纸忽啦一亮,霹雷般的在附近炸了一颗炮弹。震得窗纸哗啦哗啦响。整个屋子都忽悠忽悠地摇晃起来。
屋里漆黑。雨来伸手摸,八一路一军一叔叔呢?爸爸呢?一妈一妈一呢?都没有啦。这可使雨来恐慌了。直着嗓子叫起来:"一妈一妈一!一妈一妈一!"
一妈一妈一着急的声音:"还 叫!还 叫!"可是一妈一妈一这是在哪儿呢?好像没有在这屋子里。雨来
又直着嗓子叫起来:
"一妈一妈一!你在哪儿哪?"
一妈一妈一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过来。把嘴附在雨来的耳朵上,低声叫道:
"都打起来啦,你还 叫。快趴炕沿底下,好好呆着!"一妈一妈一说着,摸黑从炕上拉过一条被,铺在炕沿底下。把雨来拉下来,往下一按,悄声地说:
"地上趴着,别动!我把东屋打扫了!"
黑暗里,雨来坐在炕沿底下,只听那机关槍哒哒哒哒地吼叫。步槍巴勾儿巴勾儿响。子弹日儿日也在屋顶上飞。一阵风吹过来,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的呼叫一声:
"冲啊!杀呀!......啊!......"
忽然,在很近的地方,仿佛就在院子里,响了两个大炮弹。火光照得窗纸耀眼地亮。屋门哐啷一声,猛力地敞开了。
炮弹不断地在芦花村里爆炸。红光忽然照亮前窗。忽然又照亮后窗。
一妈一妈一已经把东屋地上的稻草打扫干净。正拿笤帚扫炕,听地下有响动。一妈一妈一望着进来的黑影,问:
"谁呀?"
雨来的声音说:
"一妈一妈一,我帮你收拾屋子!"一妈一妈一跳下炕,慌急地叫道:"我的小爷爷,你怎么还 到处乱跑!"
一妈一妈一说着,连推带搡地把雨来送回西屋。按在炕沿底下,严厉地命令雨来说:
"再乱跑,我揭了你的皮!"
可是,一妈一妈一自己却坐不住。她又嘱咐了雨来几句话,叫雨来老实的呆着,别动。她跑到前院,立在鸡窝上听了一会四周围的槍炮声和呐喊声。又跑到后院,登在土堆上去听。
一妈一妈一的心,在槍声里跳动。她想辨别出哪些响声是自己人打的机关槍和手榴弹。当一妈一妈一认为是自己人的机关槍响,心就撤欢地跳起来。当敌人的炮弹出了口,听着那日目的啸声和爆炸声,心就缩成一一团一。
渐渐地,槍声越来越稀少。直到四处的槍炮都不响了,街上开始有劈里啪啦的脚步声。
雨来扑棱坐起来,摸一着黑,掀帘子往外跑。正巧一妈一妈一从院子里回来,喊住他:
"到哪儿去?回来!"雨来兴奋地回答说:"看我爸爸他们去。"听他的口气,好像准定是爸爸和八一路一军一同志们打退敌人以后又回来了。
一妈一妈一着急地叫他:
"你给我回来!你知道街上是什么人?"
雨来还 是往外走。可是,他的脚还 没有迈出堂屋的前门坎子,就见前院大门口闪进一个人影。雨来大声问那黑影,是谁?那人没有回答,却射过一道手电筒的亮光,照得雨来睁不开眼睛。亮光又移过去,照着背后的一妈一妈一。这人一边亮着手电筒往里走,一边粗声粗气地叫道:
"快给皇一军一收拾出一间屋子来!"
说着到了堂屋。一只手拿槍,把槍口对着他前面的方向,做出向随时发现的敌人射击的姿势。一手晃着电筒,在东屋查看了一遍,又到西屋查看了一遍。然后跳到堂屋,身一子依着后门框,伸出脖子去,把后院照了又照。问雨来一妈一妈一:
"还 有八一路一军一没有?"雨来抢着回答说:"要是有八一路一军一,槍早打过来啦!"
这个敌人呵斥雨来说:"一边呆着去!"
然后又腾腾腾腾跑到西屋,用脚当当地踢着柜,叫道:"把这柜给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