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夜里我参加一个朗诵《*》的集会,到会的有一般法学家和其他阶层的人物。朗诵完毕,主人摆出筵席招待客人。摆出的饮食中,有一盘“滋尔巴者”①,我们都喜欢吃,只是有个青年例外,坚决拒绝。我们屡次邀请他,他却发誓不肯吃。他说:“你们别怨我;我生平吃过一次已经够呛的了。”
①“滋尔巴者”,是阿拉伯一种加香料煮的肉食。
“指安拉起誓!我们问你,”我们说,“你不吃滋尔巴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门吏嚷着走到箱子面前。他最先要检查的便是装我的那个箱子,当时我吓得混身发一抖,昏昏然理智几乎全部不存在了。
由于我不曾问明她的住址,一直沉溺在惶惑不安的状态中。往后整整耽延了一个多月的工夫不见她转来,商人们来催款,追得很紧。他们一逼一得我准备变卖自己的产业,以便偿还债款,弄得我差一点倾家荡产。当我为这桩事沉思默想,焦急万状的时候,不知不觉之间,她又姗姗来到市场,走进我的铺中。这时候,我的混乱情绪一旦廓请了,过去所处的窘境也忘得一干二净。她用甜蜜的语言跟我交谈,说道:“找个兑换银钱的人来,把货款兑给你吧。”于是她把比欠款较多的数目兑给我,接着又跟我攀谈起来,问道:“你有妻室吗?”
有一天我正在铺中做买卖,有一个我生平不曾见过的标致漂亮的女郎,戴着富丽的首饰,穿着华贵的衣服,骑着骡子,带着一个仆人一个奴隶到街口下马,东张西望。当时其他的商店还未开门,她便带着仆人来到我铺中,向我问好。她说话的声音,柔和美妙,是我生平不曾听过的。
新婚之夜,我们预备睡觉的时候,我妻闻到滋尔巴者的气味,便大叫起来。随着她的叫一声,宫娥彩女们从四面八方赶来,问道:“姊妹!你怎么了?”
我陪她闲谈,直到商店开市,才替她采购她需要的衣料,总一共一赊了五千元的货物。她将货物交给仆人,然后走到街口,跨上骑骡,扬长而去。
我躲在木箱里,觉得危险,胡思乱想,百感交集,暗自想道:“从此我完蛋了!”忍不住边哭泣,边恳求安拉保佑,摆脱危险。
我战战兢兢,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问道:“何以见得我是疯子?”
我在大厅里坐了一会,便有十个月儿般的宫娥走了进来,五人一行地排成两行,站在两边伺候;接着又有二十个同样美丽的彩女簇拥着祖白玉黛太太姗姗而来。由于她穿戴的宫服和首饰过于庄重、讲究,累得她几乎不能举步行动。她刚坐定,彩女们便散开,站在侧面侍候。我走过去,跪在她面前,吻了地面,然后祝福她。她以手示意,让我坐在一旁,跟我谈话,问我的情况和家系。我的回答,博得她的欢心;她对女郎说:“小丫头,我们不曾白养你呀!”继而又对我说:“你要知道:这个姑一娘一在我们这里是当亲生儿女看待的;如今安拉把她托付给你了。”我赶忙跪下去,吻了地面,说道:“我愿意和她结为夫妻。”于是她命我住在宫里,等候十天。我遵命住下,在那个期间一直不见女郎的面,只是她的姊妹给我端茶送饭,受到殷勤的招待。
当时我相信自己是非死不可的了,吓得昏头昏脑,好象已经离开人世。仆人遵从命令,把箱子一个一个抬到哈里发面前,让他检查,只见里面装的全是化妆品、布帛和名贵的衣服等物。他们继续打开箱子,哈里发一一亲眼看过。最后他们伸手要开装我的那个箱子,太监赶忙奔到哈里发面前,说道:“这个箱子里装的纯是闺秀应用之物,因此只能当祖白玉黛太太的面开启。”
小船划到宫前,太监吩咐仆人搬箱子进宫。进门时,人声嘈杂,门吏蒙醒来,高声问道:“这些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她起身走后,我赶紧送款赔还商人。他们都赚了钱,只是我自己落得两袖清风,由于她的消息断绝,只落得无限的苦恼。幸而过了没有几天,她的仆人来了,我殷勤招待,向他打听女郎的消息。
她不曾告诉我她的住址,我自己也过于腼腆,不好意思问她;商人们向我索款,我只好权且做了五千元的债务人。过了一星期,商人来催款,我恳求他们再担待一星期。过了两周之后,她带着一个仆人和两个奴隶骑骡来到市中,向我问好,说道:“先生,我们把付款的时间给耽误了;现在请找个兑换银钱的人来,将货款收下吧。”
天黑了,宫中到处点上灯烛,歌女们奏着鼓乐围着新一娘一欢唱、狂舞,撒了喜钱,并拥着她转遍了整个宫殿,最后才送她进洞房,卸了宫服,尽欢而散。
听了太监的陈述,哈里发便吩咐把箱子全都抬进一内一宫。这样我被抬到一间大厅里,和其他的箱子摆在一起。经过种种的折磨,太监把我弄出来的时候,我的口涎都干了。他安慰我说:“现在不要紧了,别害怕,你只管放心,安静下来,坐在这里等祖白玉黛太太来吧;也许这是你的造化呢。”
听了哈里发的吩咐,我一怔,吓得跟死人一般,想道:“这是我的末日到了!我要是能够逃出此关,那用不着怀疑,自然是和她匹配成婚;可是此中秘密万一被人揭露,我的脑袋就和身一子分家了。”继而听见太监对哈里发说:“这些箱子中装的全是祖白玉黛太太的衣服什物和化妆品,她不许我打开给别人看。”
兑换银钱的人来了,仆人取出银钱,当面兑了货款,我便陪她闲谈。到开市时,她告诉我需要的货物,我便代她采办了一千金的货物。她不问一问价钱,便带走了货物。她走后,我才懊悔不已。当时我暗自想道:这算什么一回事呢?她交来五千元的货款,又带走一千金的货物,这样的结果,是要我破产了。我自言自语地说道:“个中的情形,商人们不知道,只是我自己清楚。这个女郎不是别的,一定是个骗子。她用姿一色一作为欺骗我的手段,见我年轻,便来作弄嬉戏我!”
傍晚时候,我去到*里,做了礼拜,并在里面过夜。黎明前,有两个仆人划着一只小船,带了几个空木箱,来到寺中,放下木箱,其中一人匆匆走了,其余的一人留在寺中。我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和女郎一块儿去过我铺中的那个仆人。他让我钻进一个木箱里,同时拿衣服什物装满其余的木箱,一同搬到船中,然后向祖白玉黛太太的宫殿划去。
你们要知道:我父亲是个富商,在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执政时代,他是巴格达城中数一数二的商界领袖。可是他生一性一好饮酒,一爱一到娱乐场所去听弹唱看舞蹈,过花天酒地的生活,挥金如土,因此到他过世的时候,财产已被他挥霍得所存无几。当时景况萧条,我给他预备善后,丧葬完毕,从事追悼、守孝,继而打开他的铺子,清理账目。铺中存货寥寥无几,兼之债台高筑,欠下很大的一笔债款。我好生应付,苦苦恳求债主宽限归偿时期,并安定他们的心。之后我振奋起来,勤勤恳恳,从事经营,买的买,卖的卖,一周一周,继续经营下去,逐步还清债款;最后除偿还债款之外,手中还剩下一笔本钱。
他伸出左手,大拇指果然和右手一模一样,两只脚上的大脚趾也不例外,都没有了。看了这种情景,我们越发感到惊奇,说道:“关于你的遭遇,我们急于要知道个中的原因。告诉我们吧,你的大拇指为什么被割?你为什么要洗一百二十次手?”青年这才对我们谈了下一面的故事:
从我去到宫中,前后耽延了二十天,才正式举行婚礼。宫娥彩女们陪新一娘一去澡堂沐浴,把她收拾打扮起来。那天仆人端给我的那桌筵席中,有一盘滋尔巴者,是用麝香水玫瑰汤混糖煮的,里面还有红烧鸡一胸一和其他惹人注目的美味。指安拉起誓,当时别的饮食我不曾动,净吃那盘滋尔巴者,饱餐了一顿。吃毕,我不曾洗手,随便揩了一揩就算完一事。
仆人们抬起箱子,急急忙忙正在搬运,我在箱中骤然听见有人说:“糟糕!糟糕!哈里发!哈里发!”一听哈里发,我便吓呆了,说道:“毫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这种灾祸,是我自己寻找的呀。”之后,听见哈里发问道:“这些箱子里装的什么东西?”
之后,祖白玉黛太太跟哈里发商议出嫁使女的问题,哈里发同意了,并给一万金币办妆奁。继而太太邀请法官和证人替一我们定婚,写下婚书,接着准备筵席和喜果,宫里的人,全都参加宴会,连续热闹了十天。
主人吩咐给他预备了水和肥皂等洗手需要的东西,他才勉为其难,犹豫迟疑地伸手去取滋尔巴者,但他仍然显出厌恶的态度。他的手抖得好厉害,令人惊诧不已。当时我们仔细观察,见他仅用四个指头抓取食物,大拇指已经没有了。“指安拉起誓,”我们说,“你的大拇指怎么会是这样?先天便是这样吗,还是后天发生的事故?”
“青年人,”她说,“你这儿有上好的衣料吗?”
“里面装着祖白玉黛太太的衣服什物,”太监回答。
“里面装着祖白玉黛太太的衣服什物。”
“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必须打开让我过目。”哈里发边说,边吩咐仆人们:“把箱子抬到我面前来。”
“那末今夜里,你往底格里斯河畔祖白玉黛太太建筑的那座*里去做礼拜,并在里面过夜。”
“给我把这个疯子撵出去吧!”她说,“先前我认为他是一个有理一性一的人呢。”
“没有什么,我不过想起往事罢了。”
“既然如此,带走箱子,滚你一妈一的蛋吧。”
“打开让我看看吧。”
“我愿意跟你去,你所说的我全都同意。”
“弟兄们,”他说,“不仅这个大拇指如此,我左手上的大拇指和两只脚上的大脚趾也都是这样的。”
“开了这些箱子,”太监对门吏说。“万一随便弄坏了里面价值万金的东西,那时节,你不单是坑害了我,而你自己也是要同归于尽的。里面装的全是最名贵的彩一色一衣料和顶贵重的香水等什物,万一打破一瓶,弄污衣料的颜一色一,那怎么得了?”
“小一姐,”我说,“对不起,我是小本营生;不过请你稍微忍耐一会,等其他商店开门时,你需要什么衣料,我可以帮忙采购。”
“如果非要我吃滋尔巴者不可,那么吃过以后,我必须用肥皂洗手四十次,用苏打洗四十次,用皂角洗四十次,总一共一要洗手一百二十次,非这样我是不吃的。”
“好的,我按时去做礼拜就是。”
“她的身世如何?告诉我吧。”
“她生病了。”仆人说。
“她从小受哈里发何鲁纳・拉施德夫人祖白玉黛太太抚养,是她的使女,出入宫门,随时不离夫人的左右,非常受宠,至今已经成为她的管家了。她在太太面前提过你,恳求太太把她匹配给你为妻。太太说,我必须看看那个青年,如果他和你相称,我就同意你和他结婚。因此,我们打算带你进宫去。要是能够一帆风顺地去到宫里,就可达到和她匹配成婚的目的。万一不幸,事情被人发现,那么你的脑袋会被砍掉的。对这件事,你作何打算?”
“别耽搁了!”主事的呼吼起来,“这些箱子非打开检查不可。”
“你教打开箱子,这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哭泣?”
“不,我从来还不认识一个妇女。”我一时感慨,忍不住流下眼泪。
“一个一个地打开来,让我看看,到底是些什么?”
“疯子!”她说,“你吃了滋尔巴者,为什么不洗手?指安拉起誓:这种行为,非处罚不可。象你这样的人,够得上和我一起过活吗?”
之后,她拿起鞭子,不住地在我背上鞭挞,打得我晕了过去。继而她对宫娥彩女们说:“把他送给巡察,砍掉他那只吃了滋尔巴者而不洗的手。”
听了她的吩咐,我莫名其妙地叹道:“毫无办法,只盼伟大的安拉拯救了。吃了滋尔巴者不洗手,你便要砍我的手吗?”
“姊妹!”宫娥彩女们说,“姑念他第一次犯错误,饶了他吧。”
“不行,非把他的手足砍掉一部分不可。”她说着,怒气冲冲地拔脚走了。
她走了,我一直不见她的面。隔了十天,她才出现在我面前,说道:“你这黑人呀!我不适于匹配你吗?你吃了滋尔巴者,为什么不洗手呢?”于是她吩咐一声,宫娥彩女们就动手把我捆一绑起来。她用锋利的剃头刀,割掉我手脚上的大拇指,如你们现在所见这样;当时我痛得昏迷不省人事。
她给我的伤口敷上一药一粉,血才止住。我慢慢苏醒过来,发誓说,从今以后我决不再吃滋尔巴者;如果吃了,必须用苏打洗手四十次,用皂角洗四十次,用肥皂洗四十次;同时我妻也教我向她赌咒:吃了滋尔巴者,必须洗手一百二十次。因为这个缘故,现在在席间看见滋尔巴者,我的脸一色一就变了,因为,这是我被割掉拇指的原因。你们让我吃,所以我说:“我必须履行誓约。”
我向妻子赌过咒,博得她的欢心,彼此在一块生活了一个时期。后来她对我说:“住在哈里发的宫廷里,我们不大方便,因为别人不能随便进宫来,你不得太太的允许也不能随便出宫去。”于是她给我五千金,说:“给你,拿去买所宽敞的房屋居住吧。”
我带钱出宫来,买了一所既宽敞又漂亮的屋子,把妻子的衣服财物和贵重的东西搬在新置的屋中,开始过自一由快乐的生活。以上便是我被割掉拇指的经过。
我们听了青年的谈话,吃饱喝足,然后尽欢而散――总管说――我回到家中,发现驼背,便去打他,这就是我惹祸的经过;恳求主上饶恕吧。
“这个比驼背的故事差多了,”皇帝说,“还是驼背的故事稀奇有趣。我非把你们全都绞死不可。”
“主上,”犹太医生走到皇帝面前跪下,吻了地面说,“让我讲个故事给陛下听吧,它比驼背的故事更奇怪呢。”
“什么故事,你讲吧。”皇帝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