票价十卢布,七时开演。
演出海报
××公爵夫人的厅堂借给了即兴诗人作演出之用。台子搭好了。并放了十二排椅子。演出的那天,晚七点钟,厅堂里点上灯。厅堂大门口一张小桌子旁边坐下一位长鼻子老妇人,头戴饰有折损的羽一毛一的灰色帽子,十个手指头戴着指环。她出售门票,也收票。台阶上站着几名宾兵。听众开始陆续来到了。最先到场的一个是恰尔斯基。为了演出成功,他参与做了许多事情,此刻想见到那位即兴诗人,以便问他,是否一切都满意。在一间耳房里他找到了意大利人,那人正焦急地看他的表。意大利人一身登台的打扮,全身上下一身黑。衬衫的花边领子露出来,露出的脖子白得出奇,跟那又浓又黑的一胡一须形成鲜明的对比。蓬松的鬈披散披下来,遮住额头和眉一毛一。这所有的,恰尔斯基觉得大煞风景。眼看一位诗人打扮成草棚戏子,可确实不大顺眼。他短短一交一谈几句就回到客厅里。那儿人越来越多了。
座位很快坐满了漂亮的女士们。男人们挨肩擦背站在台边。墙根和后排椅子的后面,挤紧着形成一个框子的形状。乐师们搁置好乐谱架子,占在戏台两侧。台子*摆下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摆个大瓷花瓶。听众很多。大家不耐烦地等着开演。终于,七点半钟一到,乐师们便忙碌起来,拿出提琴弓子,奏出歌剧《唐克列德》的序曲。大家坐下,静了下来。待到序曲最后几个音奏响……即兴诗人上台了。震耳欲聋的掌声从四方八面爆发出。他深深地行了几个鞠躬礼,走到台口。
恰尔斯基担心,最初一刻会产生什么样的印象?那人一身着装,他本觉得非常难看,这时他发现,对公众倒并没有这样认为。即兴诗人站在台口,在众多的烛光。灯光的照耀下,他脸色显得惨白。恰尔斯基又觉得,此人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可笑之处。掌声落下来,谈话停止。意大利人用蹩脚的法语开口说话,请求在座的各位出几个题目,请将题目写在特制的纸条上面。这是个请求出人意外。大家默然面面相觑,谁也不站出来回答一句。意大利人等了一会儿,用胆怯和恭顺的嗓门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请求。恰尔斯基站在台跟前,心神不宁,他预感到,他必须插手打个圆场,只得由他动手来写题目了。果然,早有几位女士盯着他,并且叫唤他,先是轻轻地叫,接着,叫一声越来越大。一听到他的名字,即兴诗人便用眼睛搜寻,在自己的脚下找到了他,递上一枝铅笔,一张纸条给他,对他友好地微笑着。在这出喜剧中间扮演一个角色,对恰尔斯基来说,实在不是滋味,但也无可奈何了。他从意大利人手里接过铅笔和纸条,写下了几个字。意大利人从桌子上取下花瓶,从台上走下来,把花瓶捧到恰尔斯基面前。恰尔斯基把题目丢进瓶子里。他做出的榜样起了作用。自以为有责任的两个文艺编辑各自写下一个题目。拿波里公使馆秘书,还 有另一个前不久旅行回来。开口不离佛罗伦萨的年轻人,也都把折叠的纸条放进瓶子里。最后,一个长得不漂亮的姑一娘一,在他母亲怂恿下,眼眶里噙一滴泪水,用意大利文写了几行字,递给了即兴诗人,她的脸红到了耳根,女士们默然望着她,嘴角浮现的冷笑让人难以觉察。即兴诗人又回到台上,把花瓶放到在桌上,从瓶子里一张一张拈出纸条,出声念出每个题目:
钦契家族。 庞培城的末日。 克列阿佩特拉与她的情一夫们。 牢房里看到的春天。 塔索的胜利。
大家毕恭毕敬的意大利人问道:"恭请尊敬的诸位吩咐:是鄙人自己从这几个题目中任选一题呢,还 是用一抽一签的方式来决定?"
"一抽一签!"人群中一个人说。
"一抽一签!一抽一签!"听众都重复地叫嚷。
即兴诗人再次走*来,手里捧着瓷瓶问道:"请一抽一签,哪位请便?"他恳求的目光扫过前几排座位。光彩夺目的女士们没有一个人动弹。即兴诗人不一习一惯于这种北方人的冷漠,显得很难过……突然,他看到那边厢一只戴白手套的纤手举起了。他灵活地转过身,走到第二排靠边的一位年轻的大美人面前。她毫不慌张地站起身,大大方方将一只娇一嫩的小手伸进瓶子里,把一张折叠的纸条拈了出来。
"请打开来念一念。"即兴诗人对她说。美人展开纸条,出声念道:
"克列阿佩特拉和她的情一夫们。"
这几个字念得很轻,但厅堂内很静,因而每个人都能听见了。即兴诗人向这位国色天香的女士深深一鞠躬,表示非常感激的随后回到台上。
"女士们先生们!"他面向观众说,"一抽一签业已决定了我即兴诗的题目已由一抽一签决定了:《克列阿佩特拉和她的情一夫们》。我诚恳这位出题目的大人解释一下他的原意:这儿指的是什么样的情一夫,因为伟大的女皇有许多情一夫。"
听了这句话,许多男人一大笑。这让即兴诗人有点慌张了。
"我想知道,"他接着说,"这位出题目的大人是哪个历史事件?……如果他不惜赐教,我将衷心感激。"
谁也没有出面回答。几位女士的眼睛转到那个受母亲指意写了题目的不漂亮的女郎身上。可怜的姑一娘一觉察到了这种的态度不怀好意,因而心慌意乱,睫一毛一上早已挂上了泪珠儿……这个场面,恰尔斯基难以忍受,他立刻转向即兴诗人,用意大利语说道:
"这道题是我出的。我指的是阿夫列里。维克多。他写过,似乎克列阿佩特拉曾经规定,她别人的死亡就是一爱一情的价值,并且,似乎也真的出现了不怕履行这个条件的她的美色的倾慕者,后来也没有防止……不过,我看这个题目很难做……我想你还 是另外外挑一个吧?"
然而,即兴诗人业已感到神明投体……他示意乐师们奏乐……他的脸色可怕地发白,浑身战栗的就象打摆子一样,一双眼睛燃一烧着奇异的火光。他用手把垂下额头的黑发拢上去,掏出手绢擦一擦高高的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然后向前跨了一步,双手在胸前抱成十字……音乐停止,即兴诗人的朗诵开场。
皇宫里灯火通明, 歌手们正在合唱,
长笛。竖琴音乐婉转悠扬。
女皇抬眼一望,朱一唇半启,
豪华的酒宴便满座生辉。
臣仆们的心都朝向至尊的御座。
突然,女皇手持金色的酒浆,
垂下美艳的头,沉思凝想姿态万方……
豪华的酒宴仿佛昏睡过去一样,
大家静默。歌手们停止歌唱。
女皇又抬起头来,神清气爽,
接着,她开口说道:
获得我的一爱一情,
你们就会快活无量?
好!这个幸福你们可以买去……
我必须告诉你们;你们与寡人之间
我可以恢复平等的关系。
有谁情愿来到这个一爱一情的市场?
我要拍卖我的一爱一情,
说吧!在你们当中,
有谁胆敢押上生命作价钱买我一晚?
圣旨下……臣仆们全都一片恐慌,
同时又欲一火中烧,心儿战……
她倾诉着羞怯的嚅嚅絮语,
冷冰冰的脸上显现出不加掩饰的欲一望,
鄙睨一切的目光掠过
四周围对她无限敬仰的儿郎……
忽然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人,
随后又走出两个。
他们的举动真够英勇,眼睛雪亮。
女皇向着他们直起身;
一交一易业早已谈妥:他们一共买去了三个夜晚,
合一欢一床一招唤着死亡。
此刻三个人站立不动,
祭司们为他们祝福,祈祷上苍,
从一口宿命的坛子里,
三人一抽一签决定依次轮番,第一名是福来伟,他是个智勇的武将,
在罗马军中服役多年,
头发业已斑白,他不堪忍受平庸,
老婆瞧不起他伟然男子正正堂堂;
他却甘愿委身于这魂销魄荡的勾一引,
好比战场上的激斗一样。第二人名叫克里顿,年轻的学者,
他在伊壁鸠鲁的丛林中成长,
是赫利达。阿芙罗狄黛。阿木尔
的仰慕者和歌手。第三人,他的美名没有万代传扬,
一个小青年,看他一眼,想他一想,
都会觉得可一爱一非凡,
恰是春天的一朵花一蕾正含苞欲放;
他初生的一胡一须,蒙蒙绒绒,
投下一层一陰一影,遮掩他娇柔的面庞;
那双眼睛放射一出狂喜的光芒;
毫无经验的。热烈的一爱一情
在他恐惶的心中激荡……
而高傲的女皇忧郁的目光
正好凝固在他身上。
女皇开口说:
我发誓……赐予欢乐的圣母啊!
我甘愿为你服务,真是空前效忠,
我将象个平素的商女,
躺在销一魂荡魄的合一欢一床一。
请听我祈祷,神通广大的阿芙罗狄黛啊!
还 有你们,长眠于地下的列帝列王,
还 有冥府的诸殿阎王,
我向你们发誓,春宵苦短,
我要施予我的三个贪欢的儿郎
一阵又一阵神秘的亲一吻,让他们疲惫,
拖他们沉下去,沉下去,沉在那梦幻的一温一柔乡,
但是,只消等到准时的朝霞之神
的紫袍显现在黎明东方,
我起誓,屠刀举起,
这三个幸运儿的头颅,
必将砰的一声滚落在地上。
普希金原注:下面一段诗,可以作为延续:
白昼就如此过去了,
金色的月亮爬上东山。
亚历山大城的金殿,
甜蜜的一陰一影遮掩了宫墙。
喷泉飞一溅,华灯通亮,
炊烟袅袅,那是扑鼻的异香。
沁人心醉的清爽,
献给人间的君王。
珠光宝气,古董悠远,
一派豪情,一片肃静,
夜色沉静,一挂绛红的罗帐,
里面闪耀着一张黄金做的合一欢一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