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布瑞琪是怎么来的
chapter six how brigitte came
布瑞琪拎着两个装满了*配给食品的塑料袋,晃晃悠悠地走上了厨房拖车。“就算才八点钟,我也一点儿都不想看到摄氏温度。”她说,“如果是华氏温度,还 不至于被吓倒——我不会让自己知道那到底代表什么温度。迈尔斯 ,你想洗洗手吗?”
“不了,谢谢。”迈尔斯 说。乐琦看着布瑞琪从袋子里取出*配给食品:罐装猪肉、罐装杏仁、黄油,还 有一大块橘黄色的东西。
“这是什么?奶酪吗?”布瑞琪拿起这块砖头形状的玩意儿,它包在牛奶盒似的蜡盒里,包装纸上写着“美利坚合众国农业部”字样,摸起来软软的。
每个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六,免费的*配给食物就会被送到硬土镇。只有当你的钱非常少的时候,你才能领到它们。要是钱太多,他们就不会给你任何东西。镇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固定工作,也许他们每个月都会因为不同的原因拿到一张支票:伤残、年老,或是有个不爱孩子的爸爸。但是支票面额不会太大。所以,硬土镇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有资格领取免费食品。
“我们来看看。”布瑞琪一边说着,一边用小刀切开了盒子。她嗅了嗅那块奶酪,乐琦也靠过去嗅了一下。布瑞琪中意的那种奶酪通常闻起来就像臭袜子,一定要用保鲜膜紧紧地包起来才不会让整个冰箱都充满臭味。可这一块一点儿气味都没有。
“这算哪门子奶酪。”布瑞琪皱起眉头。她切了一小角,递给HMS猎兔犬号。小猎向前伸直脖子,黑鼻头眼看就要碰上那块奶酪了。它抽了抽鼻子,研究了一会儿,接着却叹了口气,转身回到了它在门边的地盘。
布瑞琪“噗”的一声,呼出了一小口气,旋即把那一小角奶酪丢进了垃圾桶。
“怪不得免费,”她说,“没有人会愿意花钱买它。”
迈尔斯 又开始用脚后跟敲打长椅。“乐琦说,你会给我讲你是怎么来到硬土镇的。”他说。
布瑞琪耸了耸肩,“你早就知道了呀,迈尔斯 。乐琦的妈妈去世之后我就坐飞机过来了。”
“可为什么乐琦的爸爸不自己照顾她呢?”迈尔斯 问。
布瑞琪呼出一口气,表示她认为这件事情很荒谬。“乐琦的爸爸是一个,”她说,“在某些方面,非常愚蠢的人。”
迈尔斯 盯着乐琦,想看看她是否同意这个说法。乐琦把头伸到他跟前,瞪大了眼睛,示意他闭嘴。迈尔斯 以同样的表情做出回答,表示他还 是想知道乐琦是否同意她爸爸是个笨蛋。
乐琦说:“所以我爸爸给他的第一任妻子打了电话,是在他娶我妈妈之前娶的,你猜她是谁?”
“谁?”迈尔斯 瞪着她。
“布瑞琪!”乐琦说。
“她?”迈尔斯 问道。他转向布瑞琪,同时把他的“买更多”塑料袋抱到了胸前。他皱着眉头,看了看布瑞琪,又看了看乐琦,意思是说他可不想被人耍。
“可不就是我嘛。”布瑞琪说。她眼角往上瞟了一下,高架上有个像花瓶的发光的金属物件。乐琦知道那里边装的是什么,不过她不想停下脑子来思考这个。她的思绪开始飞翔,就像有些人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飞快地穿越河流,这样他们就没有时间来考虑会不会滑倒、掉进水里。
“要是布瑞琪嫁过乐琦的爸爸,那她就是乐琦的继母了。”迈尔斯 说。
乐琦觉得有点儿恍惚,仿佛被分成了两个人,这个靠在水槽上的女孩完全是另一个自己。“不对,”她慢慢说道,“因为他们是在之前结的婚。”
“乐琦的爸爸和我是在乐琦出生之前结的婚,迈尔斯 。”布瑞琪解释道,“她妈妈露西尔和我,我们彼此并不认识。不过乐琦的爸爸知道我一定会来,所以就给我打了电话。”她耸了耸肩,“我在法国没有工作,而且也一直想来加州看看。他知道我能照看乐琦一阵子。
“所以我就答应了。我对他说,‘你付钱买机票,我就去。’‘我已经订好机票了,’他说,‘你今晚就离开巴黎,明天到达洛杉矶。’接下来,我就穿着我的红色丝绸礼服,踩着高跟鞋,只带了个小行李箱,飞到了洛杉矶。”
“你到洛杉矶的时候出什么事了吗?”迈尔斯 问。乐琦知道,迈尔斯 认为洛杉矶是一个可怕的地方,人们从早到晚开着车四处乱转。他和矮个子萨米经常用收音机收听洛杉矶的交通报道。
“乐琦的爸爸给我租了辆大美国车,车子就在机场等着我,”布瑞琪说,“我就开啊开啊开啊,最后开到城市的尽头,眼前出现了沙漠。然后我又开啊开啊开啊,”布瑞琪在空气里开着车,双手假装抓着方向盘,“直到周围再没有其他人了,只有沙漠,一大片的沙漠!我有点儿害怕,因为周围很空旷,我差点儿撞上一头母牛和它的小牛肉……”
“是它的小牛犊吧。”乐琦说。
“对,母牛和它的小牛犊。它们就杵在高速公路的*!最后,我一直开到了没有公路只有土路的地方。那里有块小指示牌,上边写着:硬土镇,43人。我感到很难过,因为乐琦的maman去世了,现在只有四十二个人了。”
可乐琦注意到,他们从来没有改过那个指示牌。不过,因为布瑞琪来了,所以归根结底,那块牌子并没有说错。
布瑞琪挤进长椅,坐到迈尔斯 身边。
“然后你就找到乐琦了吗?”
“没有,走出车子之后,我发现真是非常非常热——就跟今天一样,在法国,我从没见过这么热的天气。”布瑞琪用她那种激昂的法国腔调讲述着整个故事,乐琦认为这种腔调能让人们听得更加认真。“然后,我就走到了那幢屋顶上有个玻璃塔的房子前面。当然,那会儿我还 不知道那是上校的家。除了乐琦的爸爸,在美国我谁也不认识,而她爸爸又在旧金山。我的英语很糟糕,不太敢讲,所以我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站在那幢房屋门口的男人留了一头灰色的长发,穿着一件宽大的T恤,腰上还 系了根绳子。他的皮拖鞋上布满了灰尘,再加上胡子,他看起来像是《圣经》里的哪号人物。”
“上校不像《圣经》里的人,”迈尔斯 说,“他看起来很正常。”
“可那是我来美国的第一天,在那时的我看来,他确实有点儿不正常。后来,我们一起去还 租来的汽车,他还 用货车把我从塞拉城载了回来。那时候我就发现了,他是个多么好的人哪。”
“在法国,没有像上校这样的人吗?”迈尔斯 问道。
“没有特别一样的。”布瑞琪说,“当时我只会问:‘乐琦?’并用法语解释所有的事情,可是他怎么都听不懂。最后他终于恍然大悟,‘哦!哦!乐琦呀!’因为我之前念这个名字的时候带着口音,发成了‘乐基’的音。弄明白之后,他就把我带到了山上一个前面开了门的老旧金属箱那儿。”
“矮个子萨米的水箱!”迈尔斯 说。
“没错,当时萨米走了出来。我不认识他,只看到一个像牛仔一样戴着帽子的小个子男人,一个袖珍版的牛仔。我心想,可没有人告诉过我美国这么奇怪。”
乐琦清楚地记得这一部分,因为当时她就在那儿,从萨米的水箱房子里向外张望。她第一眼看见布瑞琪就想到了萨米挂历上的美貌女郎。每个月,那上面都会出现不同的女郎,看上去非常欢快、耀眼,而且都没怎么穿衣服。布瑞琪穿了件礼服,可穿在她身上更像是一条闪亮的红衬裙,只是那旋转的裙边会给人跳舞的感觉。她金色的头发闪闪发光,看上去活泼可爱,唇彩的颜色也和她的礼服一样红得耀眼。高跟鞋和像乳脂一样光洁的脖子让布瑞琪看上去太法国了,而且对硬土镇来说,太……奇妙了。
但是那会儿乐琦心里装了更重要的事。她妈妈身上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她待在矮个子萨米的家里,而妈妈不在身边。
“乐琦知道你就是她的监护人吗?”迈尔斯 一边问,一边抚平他的“买更多”购物袋,就像是在安抚一只猫。
“噢,”乐琦说,“那会儿她还 不是。”
“我本来只打算待一小段时间,”布瑞琪解释道,“等到乐琦被安置到一个寄养家庭。我是这么答应她爸爸的,我告诉他,安置好乐琦我就要回法国去了。”布瑞琪用装奶酪的蜡纸盒碎片给自己扇着风。
迈尔斯 问:“那时候我出生了吗?”
“出生了啊,”布瑞琪说,“那时候你还 是个三岁的小胖墩儿,跟个野孩子似的,在镇子里到处跑。你姥姥总是在找你。”布瑞琪耸了耸肩,“我试着了解美国的风俗,可这里和法国真是太不一样了。而且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在乐琦身边她就睡不着觉。当然,那是因为她非常伤心,想念她的maman。”
“这么说,那时候我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迈尔斯 问。他用塑料袋紧紧地包住了他的书。
“当时我想,大概所有的美国孩子都这么野吧,”布瑞琪说,“我希望乐琦能找到一个很好的寄养家庭,她能有一点儿*,同时又有人管束。”
“乐琦要是去了寄养家庭,会不会就得照看家里所有的弟弟妹妹?”迈尔斯 以前也问过乐琦这个问题。他在电视节目上看到过这种事情。
“过了很久,我们还 是没能给乐琦找到理想的寄养家庭。然后她爸爸就对我说,要是由我来做她的监护人,在加州很容易办手续,尤其乐琦和我本来就都姓特林布尔。于是我就说,好吧。”布瑞琪站了起来,一边继续收拾各种*配给食品,一边对着猪肉罐头皱眉。
乐琦想,尽管布瑞琪嘴里说“好吧”,可她的意思是指,等到他们找到一个寄养家庭为止。要是等到最后,她还 是不得不去寄养家庭,照看那些哭哭啼啼的孤儿宝宝,那就意味着她要离开硬土镇了。那个仍旧写着“43人”的指示牌就真的错了。
可乐琦最希望的,就是那个牌子上的数字永远都保持不变,不许它减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