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大炮走在新街上。
新街规划不久,房子少,还没形成街道。一路行人稀少,大炮走得很快。大炮觉得,背后总有脚步声跟着他,总有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他心里的秘密像夏天太一一底下铺开的被子,让人一览无余。大炮忍不住频频回头,背后没什么异常,但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有好几次,他还踏进了一些浅浅的水坑里,鞋子一湿一了,一裤一脚一湿一了,他竟浑然不觉,等他逃一样进了办公室,发现额上已然浸出了一层密密的细汗。
大炮关了门,找来纸巾轻轻沾着额头,安慰自己,可能是昨天和李老板玩得太晚,喝得太多,没睡好吧。
可是,一天没过完,大炮就发现不管是自己做事,还是走路,总想回头,一念之间,头就不由自主地看到了身后。大炮拿出平生最大的毅力压制这种欲一望,但越压制,回头的频率反而越高。同事觉得奇怪,就问他。如果背后有一只蚊子,他就说,嗡嗡嗡,吵死人了。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挥几挥手,把一只蚊子赶得惊慌失措。如果背后有人,他就说,好像有人在喊我。然后,随手拉住一个走到面前的人,问,是你在喊我吗?弄得别人哭笑不得。
大炮蒙人的小把戏,只能蒙得了一时。时间久了,大家就发现,大炮的头有些偏了,走起路来,身一子也不协调,一扭一扭的,像一只企鹅。
这天,大炮下村回来,走在高高的河堤上。天一色一已晚,家里一个电话连一个电话,催命似的说,晚饭已经摆上桌了,就等你,快点。大炮连声答应,脚下随之快了起来。大炮的眼睛跟着头向后偏着,看不到正前方,脚下一块石头绊了他一跤,他一个俯冲,栽下了河堤。
大炮被送进了县医院。
不久,大炮的伤全好了,但他的头却偏得更厉害了,严格说来已经是向右后方拧着了。这是大炮第一次下床时发现的。当时,他也没在意,以为是在床上睡久了,身一子麻木了,活络活络就没事了。于是,他伸了伸胳膊,做了几个下蹲,然后双手叉腰,使劲地扭着脖子,打算让脑袋归位,但脖子不听话,和他较上了劲儿。这样一来,他就慌了,连忙喊来了医生。专家会诊,众说纷纭,每一套方案都试了,全是徒劳。最后,一个医生双手一摊,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你到省城去看看吧。
大炮不得不出院,他侧着身一子走在大街上,眼睛看着右后方,显得很别扭。妻子劝他听医生的,到省城看看。大炮生硬地摇着头,说,算了,我这病,估计去北京都是白搭。
要不,我们回县城找王医生看看,也许……妻子欲言又止。王医生是大炮的朋友,开了一家心理诊所,生意很好。
那家伙比猴还一精一,算了,哪儿也不去,就回家。大炮说。
大炮是个很要面子,注重形象的人,回到家就不想去上班,但不去又不行。无奈之下,只得一早一黑去看看,大多时间待在家里。误了几次工作,县上来人了解了情况,就动员他辞了职。
一个中午,王医生突然看他来了。一进门,王医生把大炮从头到脚看了一遍,说,我听说你得了怪病,来瞧瞧。
东拉西扯了一番,王医生言归正转,风趣地说,你们当领导的,怪病多,最近,我医好了几例,全是些黑手症、失眠症什么的,你这病,和他们一样,八成是心理上的一毛一病。
大炮说,是吗?那你试试吧。
可以,不过,有个前提,你得说真话,让我对症下一药一。
大炮沉吟着,无语。
见大炮不说话,王医生站起来,告辞说,今天我还约了病人,你想好了再来找我,我得回城去了。王医生说走就走,走的时候,给了大炮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第二天,大炮就进城找王医生去了。两人面对面,压低声音,叽哩咕噜聊了两个多小时。最后,王医生说,你没当一把手时,一操一一副大嗓门,敢于放大炮,谁都不怕,现在,你这病,你自己才是最好的医生,就看你有没有以前那样的勇气了。过了半晌,大炮咬着牙,说,只要能治好病,豁出去了。
三天之后,消瘦了许多的大炮在妻子的陪同下,走进了县纪一委。
走出县纪一委那天,一一光很好,走在一一光里的大炮,再也没有往后看的欲一望了。
大炮的怪病,竟然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不治而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