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桠村,人们最喜欢的人,就数五宝了。
五宝是根叔的第五个孩子,前四个都是女儿,根叔很想有个儿子,一发狠,就砸锅卖铁生了五宝。
五宝的长相还可以,只是脑子不好使。读书的时候,每次考试,都是几分十几分,从没上过二十分。五宝的同龄人,一个个都上高中了,五宝还在读小学四年级,根叔脸上挂不住,一气之下,把五宝从学校拽回来,甩给他一把锄头,说,这书没读头了,跟我下地去!五宝憨头憨脑地看了根叔半天,仿佛才明白过来,他什么也不说,弯下腰拾起锄头,跟着根叔的屁一股走进了地头。让根叔失望的是,五宝笨手笨脚,什么挖地、锄草、播种、插秧……啥都不会,不管根叔怎么教,还是不会。根叔没辙了,就不再管了。
五宝成了一个闲人。
成了闲人的五宝,一爱一整天背着手,挺着一胸一,在村子里东游西逛,这儿看看,那儿瞧瞧,那样子俨然一个视察工作的乡镇*。
这天,五宝打二娃家门前经过,看见了根叔。根叔两只手,一手捉了一只鸡。那鸡,还在咯咯地叫着,挣扎着,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爸,你怎么在这儿?五宝指着鸡,问根叔。
根叔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小孩子别问,记住,你什么都没看见。根叔说完,急忙撒开一腿一,像兔子一样逃走了。
中午时分,二娃家闹开了锅。不到一支烟的时间,村里人全知道了:二娃家的两只鸡不见了。
不知是谁出的主意,二娃找五宝来了。五宝坐在村东的水塘边,塘里的水清亮亮的,一溜桃树倒映在水里,随着晚风漾起的水波无限风情地摇曳着。
五宝,你上午看见有人进过我家院子吗?二娃蹲下一身一子,看着五宝。
五宝呆呆地看着水里的桃树,不作声。
五宝,你看见过吗?二娃又问。
五宝,你很聪明,我知道,你一定知道的,你说,我家的鸡哪儿去了?二娃笑了。
五宝转过头,也笑,然后,他就说,是爸爸。
二娃的鸡找到了,五宝却挨了根叔一顿好打。可是,五宝好像没有吸取教训,那些偷鸡一摸一狗的事儿,只要他看到了,别人引一诱他几句,他就乖乖地说了出来。为这,五宝老是被根叔打骂,甚至遭人报复,常常弄得鼻青脸肿的,但他总是改不了。
因为五宝,村里平静多了。
那些恨五宝的人,见报复没什么效果,就捉弄他。有一次,他们问五宝,三加二等于几?
五宝也不计较,高兴地低下头,认真掰着指头,嘴里念念有词地算起来。算了半天,才像发现新大一陆一样,惊喜地说,等于零嘛!考他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就大笑起来。笑声引来了很多人,五宝被围在中间,众星捧月一般。考他的人更得意了,接着问,五宝,你晚上和谁睡呀?
五宝想了一会儿,说,爸爸。
那,你一妈一呢?
这一次,五宝答得快。五宝说,也和爸爸。
你们三个人睡一床,脱一衣服吗?
五宝正要回答,二娃站了出来。二娃指着考他的人说,你也太过份了吧?然后,二娃推着五宝,边走边说,自己回家去,别理他。五宝扭过头,固执地说,我不走,我还没回答哩。
一些人笑着摇头,一些人一大呼小叫地喊着五宝,整个村子好像都快活起来了。
一晃,水塘边的桃树结果了,红红地挂在枝头,诱一惑着村里的每一个人。桃树是五宝家的。每年这个季节,根叔都会丢下农活,天天守在树下。这个季节的五宝,好像给桃香迷住了似的,他从早到晚坐在桃树下,看着树上的桃,一动不动。
小时候,根叔会主动摘下桃,给五宝吃。五宝想吃多少,他就摘多少。现在,根叔死心了,对五宝不抱什么希望了,也不再给他桃吃了。五宝盯着桃,根叔总会说,看什么看,不准看。于是,五宝就不看,就看水塘,就看塘里的桃树和树上那些红红的桃。
一个夕一一西斜的傍晚,五宝再也忍不住了,五宝对根叔说,爸,我想吃桃。
不行,要卖钱。根叔说得很干脆。
五宝一舔一舔一嘴皮,失望的目光再次洒在了水面上。
太一一像要回家似的,走得很快,没多久就不见了。天空中,只剩下一些淡淡的红晕。光线慢慢暗下去了,塘里的桃树和那些桃慢慢模糊了,不见了。五宝急得大叫了一声,叫的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根叔没听清楚,根叔只看见,五宝腾地站起来,伸出手,跳进了塘里。
根叔愣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下,还是跳了下去。
喝了一肚子水的五宝,得救了。得救后的五宝,像变了个人似的,开窍了,再也不憨了,不傻了。
久而久之,人们发现,五宝不再是以前那个五宝了。自然而然地,大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喜欢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