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两年了，女人的肚子还没一点动静，李大很着急。
李大站在村口，迎着早晨的薄雾，木然地仰望着大石山的深处。
让她去吧，去住一晚上，很灵的。李大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李大知道，是他爹。爹的目光，跟着李大，也仰望着大石山的深处。与李大不同的是，爹的一双眼睛，像两一团一火，在霍霍地烧燃着。
真的有那么灵吗？李大嗡声嗡气的声音，像来自遥远的地方，很模糊。
当然灵，不然哪有你。听了李大的话，爹有些不满，口气重了些，显得不容置疑。
李大明白爹的意思。关于送子石的传说，村里传了几代人了，他李大就是最有力的佐证之一。
送子石在大石山深处，是一根高一耸入云的石柱，中部光秃秃的，顶部似一个半球形，上面长满了杂树，这一奇特的形状，看起来颇像一个巨大的男一根。送子石旁边，是一块长满苔藓的石碑，上面刻着“传宗之一精一韵，藏接代之灵气”。因年代久远，字迹已然漫灭，几不可辨。有了它，村里才会人丁兴旺。村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这么说。于是，逢年过节，有人便买了香蜡火纸，前去祭拜。
李大的爹和一娘一成亲之后，也祭过送子石，比村里谁去的次数都多，都虔诚。但一娘一和李大的女人一样，始终怀不上。李大的爹是个木匠，经年跑在外面，他一娘一就是爹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的。他一娘一长得乖一巧，漂亮，是村里公认的美人儿。怀不上娃，没了后，是他爹一娘一最大的遗憾。
有一天，有人便指点说，村子离送子石太远了，你女人吸收的灵气有限，让她到送子石下一面过一一夜，灵气吸多了，自然就能怀上了。李大的爹一想，有些道理，就点了头。李大爹回家，连忙收拾了东西，陪女人向山里走去。半路上，指点他的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又说，男为一一，女为一一，男人的一一气太重，会把灵气冲跑的。于是，李大的一娘一就壮着胆子，一个人去了。
不管这些是真是假，反正李大的一娘一回家后，没过多久就怀上了李大。
也许，送子石真的很灵吧。李大常常盯着女人的扁平的肚子，不断问自己，不断犹豫着。现在，听了爹的话，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回到家，李大把爹的话给女人讲了。女人听说一个人独自进山，还要在送子石下一面过一一夜，当即就吓哭了。李大替女人擦着泪，慢声细语地劝女人。劝了好半天，女人才勉强答应了。
下午，李大给女人捆了两床被子、枕头，然后扛在肩头，陪女人走上了进山的小路。山里的夜气来得早，午饭过后还没多久，暮霭就在村子里飘来飘去的了，幽灵一样，若有若无。李大和女人越走越远了，开初还能看见他们的背影，最后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们完完全全融入了暮霭之中。
李大的爹目送着李大和女人。他还是站在村口，他眼里那两一团一火，不但没有熄灭，反而越烧越旺，把山村这个普通的下午衬托得异常的美丽。
天一色一越来越暗，雾气越来越浓。
远远地，李大终于看到送子石了。送子石一如既往地矗一立着，透出一种庄严和肃穆。石柱上，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灰白的雾。李大停下脚步，一颗心莫名地跳得快了。
就送这儿了，你去吧。李大说。
一床盖，一床垫在地上，别着凉。明儿早，我到这儿接你。李大又说。
女人轻轻点头，女人接过被子，扛上肩。女人走了，脚步怯怯的，没有一丝声响。
女人走远了，再也看不见了。李大转身，走上了来路。
李大也走远了，消失在了雾中。
李大和女人刚才分手地方，突然钻出了一个人，一个男人。男人是村里的癞三。癞三是个无聊的人，成天东跑西逛的，做些偷鸡一摸一狗的事，很是讨人嫌。
癞三挠着头，张望了一会儿，往送子石去了。
一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早，李大顺利地接着了女人。女人走起路来，身一子摇摇晃晃的，柔软得像没了骨头。
你怎么了？李大问。
没什么，又惊又怕，可能是没睡好。女人不敢看李大，脸转向一边，低声说。
来，我背你吧。李大弯下腰，双手一捞，把扛着被子的女人捞在了背上。
从此，李大的眼睛，李大的爹和一娘一的眼睛，全搁在了女人肚子上。在一家人的注视下，女人有反应了。女人开始呕吐了，开始喜欢吃酸的辣的了。女人说，我怀上了。女人说这话时候，很平静，没有一点快乐。
我们应该高兴啊。李大说。
李大的爹和一娘一，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脸上开出了一朵灿烂的菊花。
女人的肚子一天天地大了。
村里人都说，送子石真灵。
一晃，女人生了，是个男孩。
再一晃，男孩两岁了。可是，李大左看右看，不像他，也不像女人。渐渐地，村里人也发现了端倪，都说，男孩不像李大，也不像女人。
男孩像谁？有好事者盯着男孩那张阔嘴，像发现新大一陆一样，宣布了他的最新成果。
好事者说，男孩像村里的癞三。
癞三也有一张阔嘴。
有人曾说，癞三的那张阔嘴，能吞下一只鸡。
